只糾結片刻,柴武便趕忙跟上,邁入賬內,待等劉弘坐在上首,才躬來到劉弘面前。
剛坐下,劉弘就發現柴武滿帶遲疑,面帶些疑慮的站在面前;無奈一笑,劉弘只能輕笑道:“還請將軍安坐。”
待柴武略帶些惶恐的跪坐在了一側,劉弘柔聲道:“久聞上將軍柴武行軍嚴謹,朕甚以為善。”
聞言,柴武才放鬆了些,面色復歸平淡——也怪不得柴武,實在是沒得到命令,柴武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南軍殘部。
劉弘心中則是暗自點點頭:先不論能力,光從尊君奉上的角度來講,劉弘對這位上將軍相當滿意!
劉弘本打算單刀直入,卻見柴武面色依舊有些緊,便只好將正事暫且放到一邊,饒有興致道:“不知上將軍何日得詔?何日啟程?又從何入關中?”
劉弘真的很好奇,柴武究竟是用了什麼魔法,才跨過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函谷關,帶著數千士卒,從天而降般出現在關中的!
劉弘興致勃勃的甩出這一連串問題,柴武面色卻稍一變,頓時帶上了些悲痛和哀苦。
然後,老柴那蒼老蕭瑟的嗓音,便逐字逐句傳入劉弘耳中。
“自十三日前,臣接謁者僕射汲忡、汲僕射所攜之血詔,便帶飛狐軍材官、甲盾、強弩三部校尉,戰員共計六千餘,自飛狐逕出,進軍關中。”
“臣率部拔山而行,避道、避城、避鄉,晝伏夜出,星夜急行,與四日前,抵函谷關外。”
滿帶著回憶的神色,柴武語氣逐漸沉痛起來:“臣無傳、引,不敢入關,遂領軍夜渡大河,索登稠桑原,方於前日入關內···”
“現南營之中,飛狐軍三校尉之尚存者,已是不足五千五百···”
聽著柴武講述艱苦的行軍路程,劉弘面上的淡笑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無以言表的沉重。
劉弘怎麼也沒想到,光是為了進入關中,柴武率領的六千多士卒,就損失了整整五百人!
這可是飛狐軍士卒!
漢初唯一一個敢在人數對等的情況下,以步兵正面硬剛匈奴騎兵叢集的強大部隊!
是每一個士卒單獨拎出來,都足夠負責一縣之軍事的精銳!
就因為劉弘輕飄飄一句話,就死了五百個···
函谷關,位於稠桑原高地的一處裂隙,寬不過數十米;左右兩側,都是高大數十米的高地。
而函谷關外,便是大河。
大河,就是後世的黃河,只是此時,黃土高原尚未成萬里飛沙之地,黃河上游水土流失並不嚴重,黃河之水清澈無比,故被稱之為大河。
但即便如此,黃河也不是那麼輕易能渡過的!
即便此時的黃河還叫大河,還沒有後世那般波濤洶湧;即便此時是冬季,水位沒有那麼高,水流沒那麼湍急;但,它依舊是黃河!
劉弘很難想象,六千多徒步奔襲一千多公里計程車兵們,是乘坐著怎樣破舊擁擠的木筏,甚至是自己砍樹編筏,度過黃河的!
特地從飛狐逕趕到長安城外,就為了給劉弘撐腰,六千人死了將近十分之一···
饒是劉弘如何狡黠,如何臉厚心黑,在這活生生的五百多條人命面前,也無法安坐了。
柴武正低頭緬懷著逝去的手足同袍,就見面前的光線突然一暗。
緩緩抬起頭,就見劉弘已是淚流滿面,滿目悲痛的站在面前,臉上寫滿了愧疚和虧欠。
“陛下?”
柴武剛站起身,就見劉弘垂淚一拜:“此朕之罪也···”
“飛狐軍陣亡之英烈,皆因朕而亡,此皆朕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