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且看,這,便是朕之子民。”
循聲望去,劉恆便看見長安街頭,那一道道即便是在這寒冬亦蹲縮街頭,雙手交叉藏於衣袖之內,期望著能被大戶人家短暫僱傭,以解決家中老小一日之餐食的枯瘦身軀···
劉恆眼帶憐憫的俯瞰著,就見余光中的身影緩緩轉過身,那不知何時留下的淚水已經彙集於其下頜,堪堪欲滴。
痴楞片刻,劉恆趕忙一躬身:“陛···陛下?”
只見劉弘灑然一抹淚,微微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陡然怒目圓瞪著,一拳砸在高臺邊的石制護欄上!
一聲悶響,那隻白嫩較弱的手頓時鮮血淋漓,劉弘卻彷彿毫無知覺,只憤恨的握拳而立,狠咬著牙,閉目仰天···
過了許久,劉弘才低下頭,大咧咧抹把淚,自嘲般笑道:“王叔可知這未央,就如朕之監牢,朕縱不忍生民之艱,亦無可奈何···”
見劉弘這般模樣,臉上早已掛上悲痛的劉恆趕忙一拜:“陛下仁以愛民,縱三皇五帝,亦不如陛下之十一···”
劉弘卻是慘然一笑:“王叔不必欺慰朕,朕囚身於深宮,於籠中鳥獸何異?”
一旁的劉恆早已是老淚縱橫,就連遠處侍立著的秦牧和王忠,也是深深低下了頭顱,暗自擦拭著眼睛裡的沙粒。
就見劉弘長出一口氣,勉強控制聲帶平穩,緩緩道:“今江山縹緲,生民多難,朕有心拯百姓民於水火,亦勿有可為···”
“朝中更有勳臣相逼,朕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深恐祖宗之江山基業,一朝葬於朕之手矣···”
說著,劉弘望向劉恆,深深凝視著劉恆目光深處:“值此主少國疑之際,若東宮有主,勳臣權貴或可收斂一二,縱欺朕年幼,亦當適可而止···”
再擦了把淚,劉弘便鄭重拱手,向著劉恆深深一拜,語顫道:“萬望王叔憐憫天下眾生,拯生民於水火,救朕之江山社稷於危難···”
劉恆卻是在劉弘還沒彎下腰時就趕忙將其扶起,匆忙一對拜,隨即哽咽道:“陛下但言之,臣無所不應···”
就見劉弘緩緩直起身,生怕劉恆不願意般,滿臉忐忑不安道:“朕欲尊王叔之母,代王太后為太皇太后,迎至長安,以鎮朝中宵小。”
說完,劉弘不顧劉恆拉勸,毅然決然的深深彎腰,又對劉恆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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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黃龍改元.通俗來講就是幾個方士騙劉恆,說有黃龍出世,這意味著江山屬性應該修改;年老的劉恆沒反應過來,也確實飄飄然於自已一生的成就,就打算同意。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號稱計相的張蒼如何不知,江山變色得花多少錢在沒用的封禪、巡遊上?便拆穿了方士的騙局。文帝反應過來之後殺了這幾個方士,但覺得丟了面子,便拿張蒼出氣,罷免了張蒼的相位。
有興趣可以百度黃龍改元,至少能找到百八十個版本;史記記載的相對客觀真實些。
2.弛山澤.這個說來話長了——封建時代,皇帝便是萬物的主宰,天底下任何東西,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裡遊的,活的死的,在理論上都是皇帝的私人財產,任何人私自取走,都等於是偷皇帝的東西,都要被治罪。
歷史上文帝許民弛山澤,其實就是說:從今以後,允許百姓自由開採樹木;捕獲海魚河蝦、山林野獸;開採礦產;自海中取水煮鹽等等。
該舉動配合稅賦的大幅度減免,使漢初貧苦的百姓得到了極大的喘息時間——土地劉邦發了,人手一百畝;稅劉恆減免了,比原來的一半還少;實在窮的叮噹響,去山裡打打狍子,摘摘果子,怎麼都餓不死。
與此同時,這則詔令也使得農副產業、手工業得到了極大地提振,事關國家的鹽、鐵生產力大幅提升,民間財富迅速積累,在文、景兩帝短短四十年中,天下便從漢初的殘破中完全走出,走向盛世。隨著百姓的富裕,國家的財富也迅速飆升,到景帝朝時,內庫累計存有銅錢超過300億,金二十萬斤(漢斤);各地糧倉存糧總計超三千萬石。更別提戰馬了。
史記中是這樣記載文景之治的:串銅錢的繩子都已經腐爛;糧倉裡的老鼠都被撐死,卻依舊無法避免一座座小山高的糧食因為發黑而被丟棄——要知道粟米在乾燥環境存放下,自然保質期長達十五年!也就是說,十五年前存下來的米,到十五年後還沒吃完。
這也是漢武帝敢對匈奴連番開戰,絲毫不虛後勤,甚至不顧大宛距離邊境數千裡,而兩度派李廣利遠征的底氣所在——當時成年男子一年的糧食消耗量大約是20石,三千萬石糧食,就是足夠十五萬軍隊吃十年之久的軍糧,雖然實際上不能這麼簡單地計算,但也可以側面看出武帝爺打匈奴時的手牌有多好。而這一切,都是文景兩代皇帝省吃儉用,輕搖薄稅留給他的寶貴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