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黃金屋線上免費看>科幻靈異>乾隆皇帝——日落長河> 第三十五回 一枝花敗走明孝陵 燕入雲臨事再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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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一枝花敗走明孝陵 燕入雲臨事再反水 (2 / 3)

馬二侉子猶自呆頭呆腦,傻子似的看著青黝黝滿地蘿蔔秧兒,問道:“這是怎的了,今晚這場夢做不到頭麼?”“不是夢。聽我說——”紀昀眼望著遠處兩個幽暗的人影,對馬二侉子道,“這確是狹路相逢了。你到老城隍廟,劉墉就在那裡,把你的‘夢’說給他聽。就說我的話,請他機斷處置!”馬二侉子道:“可我不認得劉墉啊!”紀昀道:“他擺卦攤兒,有名的毛先兒,一問就知!”馬二侉子恍恍惚惚點點頭,大步去了。

…………

人都去遠了,乾隆和易瑛都覺得心頭舒緩了些。新月如線,繁星滿天。雖不甚明亮,對岸樓亭的燈火閃閃爍爍映過來,朦朦朧朧地,將長堤、秋草、楊柳和遠處的烏衣巷,都籠罩在若明若暗的褐紫色中,又鍍了一層幾乎難以辨認的霜色月輝。

“良辰美景奈何天”,乾隆聽完易瑛訴說起首故事,環眺高遠周匝,語氣沉重地說道,“此時此心,真沒有一字虛設。你……方才聽我說要赦你的話,怎麼想?”易瑛慘笑了一下,搖搖頭,說道:“我壓根不信……本來方才那些話,也不該對你講的。可不知為什麼,今天就是想說。桐柏的山水能容我,土匪不能容,只好打出來,天下的百姓能容我,官府不能容,只好亡命山林,信教的徒眾能容我,朋友不能容——我不能明白,自己一心清白,守身如玉,平白的就被逼到這個地步,還要蒙上‘**材兒’‘邪術害人’的惡名兒!老天爺這是怎麼回事?——”乾隆驚訝地看她一眼,說道:“你?——”

易瑛沒言語,輕輕挽起袖子,一舒皓腕,指著左臂上一個蒼暗的斑點說道:“這叫守宮砂。白天看,殷紅鮮亮的——是白衣庵我師父點的,不沾男身,除非用烙鐵才能燙得看不清它。就為守宮,不壞我的護身術,不知開罪了多少男人,有的還是我的朋友……”她陡地想起燕入雲,又想到胡印中,低頭嘆息了一聲。

“聽著,易瑛。”乾隆沒有去細看她的“守宮砂”。緩緩移動著步子,說道:“我手中有很大的權柄,赦你也不是做不到的。但‘社稷,重器也’,誰都不能因私廢公。你我幾次邂逅,又有這一夕談心,這也是造化緣分排定。國家鼎盛,漢唐以來未見,連瞎子也明白這一條。造反,你有一萬條理,這一條犯了,就得治你的死罪。赦,有情無理,不赦有理無情。你自思量,該怎麼辦呢?”

易瑛輕輕移著步子,像是想走快一點,又像怕很快走到路的盡頭,喃喃說道:“打起反那一日,我就沒想過好落局,這我想過。別看你這裡天羅地網,若是逃走,江湖道那麼多朋友,大約還不難——但下一步該怎麼辦,我真的沒主意了。”她突然打住腳步,凝神看著乾隆,說道:“你既說有緣,我覺得也是的。有一件事拜託你,依情不依理來辦。不知肯不肯?”

“你且說,當辦即辦。”乾隆也站住了腳。

“我不降,也不再弄這黃子白陽紅陽教的了。但我也不甘就死,要走到一個清淨去處……將來若被乾隆老子擒住,不要你來求情。收了我的骨灰,尋一處好山水地葬了,足感你的大情。”

“你自己尋思,哪一處最好呢?”

“和你講過的,捨身崖下那塊望夫石旁,左有瀑布,右有松竹,那地方兒很好的……”

乾隆還待往前走,但前面已是烏衣巷,遙遙燈光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甚是熱鬧,於是站定了,轉過身說道:“論起風水,還是邙山。生在蘇杭,死葬洛邙嘛……不過,哪裡黃土不埋人呢?靈谷寺吧,那地方緊挨明孝陵,左臨長江右依牛頭山,不但好風水,且遊客很多,不甚寂寞,寺中暮鼓晨鐘,亦能發人深省……”他雖侃侃而言,心裡卻是潮湧澎湃,說到後來,嗓音也帶著哽咽了。

“那……”易瑛深深一躬,“我就先謝你了……今晚很開心。真的,多少年都沒有說的,暢暢快快說了……前面沒有兩個人可走的路了,就此作終天之別。”又舉手一揖,回身向烏衣巷走去。

乾隆胸中氣血翻湧,一顆心直落下沉,望著她踽踽步行,脫口叫道:“請回步!”

“什麼事?”易瑛猛一轉身,紮好架勢,卻沒有再動。

乾隆看她緊張,便緩緩走近了她,伸手拍了拍她肩頭,說道:“天無絕人之路。聽我一語相勸,不要回你下處,就帶你這兩個從人,下桃葉渡,順流出江,立刻離開南京,這是你唯一的生機!”

“以後呢?”

“出家,你本優婆尼,還歸空門去——中原江南雖大,無你容身之處,可以到……”乾隆思索著,“到奉天,奉天皇姑屯也有一座白衣庵,裡邊有康熙爺的一位太妃出家住持。逃到那裡,大約就沒人能難為你了……”

易瑛愕然良久,說道:“你要知道,到奉天萬水千山!要是我身邊人心不變,南京也能安如泰山,要是人心變了,逃出南京也到不了奉天!”

“走不走由你,走得出走不出由天。”乾隆摸了摸身上,沒帶銀子,只有二三十枚賞人用的金瓜子,一把都掏了出來,放在易瑛手上,語氣溫馨中帶著沉重,“走吧……三十六計,走為上……”他不再說話,咬著牙沉默。易瑛道:“我不能明白,你是親王啊!為什麼這樣做?你不怕株連?”

乾隆不再回答她的問話,掉轉頭來對端木良庸道:“走,我們回夫子廟去。”說罷疾步而去。

易瑛好像也做了一場夢,悵悵望著漸漸遠去的“隆格”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暗中,才轉臉對趕過來的喬唐二人道:“咱們回去預備一下,馬上離開金陵——”說著踅身便走。喬松猶自嘀咕:“這人好怪,和主兒都說了些什麼?”唐荷笑道:“我瞧著他呀,是個風流種子,十有八九對主兒那個那個……沒安正經心眼兒!”易瑛恍若罔聞,也不和二人搭訕,急急轉進烏衣巷,回頭看看,並無人跟蹤。巷中茶肆未散,酒樓盈座,說書的拍響木講《三國》、賣芝麻酥餳糖冰糖葫蘆的,妓女們拉客嘰嘰格格的浪笑,暗陬裡孩子們大笑大叫著捉迷藏……一切太平無事,如同尋常平日,可她卻有恍若隔世之感,直到回桃葉渡村下處上樓,仍定不下心來。易瑛因吩咐韓梅:“把揚州帶來的文書,片紙不留全部燒掉。我們定的船在燕子磯,收拾一下細軟,立刻就走!”

“主兒,出去一趟遇了什麼事?”韓梅說道,“神色看著有點癔怔似的——方才司定勞去了烏衣巷,你們過來,沒遇見麼?”一邊說一邊翻弄行李整束文書,“莫天派尋蓋英豪去了,袁枚下帖子請捐資縉紳莫愁湖覽勝會文,主兒吩咐過,請蓋爺一道兒赴會,好照應的……”就手兒在燈上引火,燒一沓子花名冊。喬唐二人此刻不知為什麼,心裡也不安,過來幫著在面盆裡焚那些文卷。

易瑛坐在一旁,心中思量著要不要和蓋英豪見面告別,又尋思南京哪些朋友得知會一聲,防著株連,出城是一直走水路還是中途棄船上岸……意馬心猿思緒雜亂理也理不清楚。堪堪的文卷燒完,便聽樓下一陣腳步聲,易瑛“刷”地立起身來,問道:“誰?!”

“是我,老莫!”莫天派在樓下高聲應道,“還有定勞。卞先生,我們打蓋爺那回來了!”

“噢……”易瑛鬆了一口氣,才發覺自己心神繃得太緊,大聲說道:“你們稍等一下,我這就下去——你們三個,現在改回女裝,我們一同下去。”說著便換衣服,穿一件月白滾繡球玄緣兒大褂,套了件銀紅百褶裙,腰間繫一條蔥黃絛子,鬆鬆挽了個蝴蝶結。對鏡理妝,開啟發辮,白玉卡葉子銅簪在腦後扣起一個髻兒,略一整鬢腳,開啟法蘭西造的一瓶兒鬱金香油,倒一點,雙手對搓著潤抹了一下,髮際鬢邊已是光可鑑人。拿起眉筆想抹,皺皺眉頭又塞了袖子裡,將胭脂盒兒也裝了——片刻之間,已成了亭亭玉立的韻顏少婦。想了想,易瑛又從換下的衣服裡掏出那把金瓜子兒,見喬松三人也已改妝完事。卻都一色青裙套著淺紅比甲的丫頭打扮,微微一笑,道:“咱們下樓。”

莫天派和司定勞在樓下等得正沒奈何處,見四個人這身行頭翩然而出,都怔住了。莫天派張著嘴,眨巴著眼,半晌才問道:“易主兒!您這是……”

“我們立刻就走。”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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