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黃金屋線上免費看>科幻靈異>乾隆皇帝——日落長河> 第十五回 論國律訥親受誅戮 察隱情睞娘洗冤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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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論國律訥親受誅戮 察隱情睞娘洗冤抑 (1 / 2)

訥親鎖拿北京,幾位軍機大臣都不知道,乾隆見大家驚異,說道:“這是午膳前得的訊兒,沒來得及知會你們。”他一下子變得神情莊重,眸子裡還帶著一絲迷惘,像要穿透這工字殿一樣望著遠方。不知是對眾人,還是喃喃自語:“文的、武的……都是吏治、賦稅不均、獄訟不平……白日不照之處即有覆盆之暗。不好好理一理……再敗壞下去不得了……”說完便沉默,只用手不住撫摸案上一柄紫玉如意,時而端茶一啜,等著幾個人傳看完奏摺,仍由傅恆雙手呈遞上來,才命:“賜座,坐著說差使——朕有言在先,訥親門生故吏極多,你們也有的與他共事多年,一條是他到京訊息不能洩露,二是秉公議他的罪,定住了他的罪,聽憑你們去盡你們的私交情誼。不然,雖是軍機樞臣,朕亦不能諒解。”

“那就請主子先定訥親的罪。定住了就不再變更。”阿桂見傅恆沉吟,幾次欲言又止,知道他有難言的苦衷,因率先說道,“如今官場哪裡有洩露不出去的事?朝廷有了一定主張,王法定住了,人情由他做去——這是奴才一點小見識,請主子裁度。”

“雖是權宜之計,不是小見識。”乾隆欣賞地看了看這個新貴,點頭說道:“這樣免了多少麻煩,也不至於為他再起新的波折——就照這個宗旨。傅恆,你和訥親共事最久,政見有合有不合,而且他原來位置還在你之上。這朕都知道,你不要存私意,或有顧慮,秉公參議就是了,是是非非,朕大約還判斷得清楚。”

傅恆心裡一陣感動,離座叩首說道:“聖明燭照,奴才的心難逃聖鑑!訥親在位與奴才共事一主,並無私人成見,只是性情上訥親冷峻寡言,比奴才孤僻些。私交不廣,奴才私地裡想,為樞機臣子,這還是一大長處。此次金川之役,他先是剛愎自用不納善言,戰敗之後又畏罪諱過欺君罔上。喪師辱國已經是罪無可逭,又恐罪行敗露,企圖殺人滅口,諉過於有功將佐。他如此喪心病狂,實實是奴才始料所不及,且大傷主子知人之明。清夜捫心,令人切齒痛恨!若論他的罪,欺君在上,戰敗還在其次,欺心在上,行為敗檢還在其次,他讓國家、社稷、朝廷君上顏面掃盡,實是天不覆地不載!”傅恆說得動情,眼中已是迸出淚花,旁坐幾人也都肅然動容。滿殿中靜寂空寥,只聽殿外順廊傳進來簌簌風聲,四面圍屏都在瑟瑟抖動。憑空給殿中增加了幾分驚悸恐怖氣氛。

“但訥親也有不可埋沒的長處。”傅恆平靜了一下自己激越的情緒,皺眉說道:“修永定河北岸堤、建築閘壩、確保京師無水患之災,這件事奴才反對,他對我錯;巡查河南、江南、山東幾省營務是奉旨而行,整頓得方,也不無勞績;順帶勘查海塘河工,修葺補漏,回京檢視天津、河間賑災,除貪恤民,雖是大臣本分,也全活不少饑民。在江南整頓塘務、鹽政,建議以湖中涸田貸給無田貧民耕稼……諸如此類不能勝數,平心而論亦不可泯。這是他可恕之一;其二,訥親清廉,無私交關說,不取非分之財。所辦差使都是肥差,萬千銀兩過手,一介不取。如今貪風橫熾,劉統勳到江南查辦,府縣以下無清官,證據斑斑。取其清廉赦其重罪,可以激勉官場風氣;其三,朝廷例有‘八議’[1]

之體。訥親系遏必隆之孫,國家功勳之後,孝昭仁皇太后外孫,可以推‘八議’之格從輕發落。”

這是對訥親很公允的批評,確實絲毫不帶成見。說“勞績”說“八議”乾隆也聽得認真,但並不在意,但“清廉”這一條確使乾隆怦然動心。聽完傅恆的話,他微微仰臉望著藻井,沉吟片刻,笑道:“訥親在私邸門口養著巨獒,以防有人關說撞木鐘,人不敢以私事相干,門前絕車馬之跡。雖然有些做作,畢竟清廉二字可許。你方才講,訥親的罪欺君欺心在上。其實喪師辱國,也不是小罪。諸葛武侯可以揮淚斬馬謖,朕為什麼不能誅訥親?”說罷低垂了頭,彷彿不勝太息。良久,抬起頭來,蒼白著臉說道:“說吧,該定什麼刑?”

“顯戮!”嶽鍾麒頭一個說道:“臣帶了一輩子兵,打出這樣的仗,不殺主將,就是刑罰不公。往後再有戰事,誰肯激勵用命?”阿桂在旁一躬身,說道:“他罪在辱主辱國,愈是勳貴重臣,愈應該示天下典範,不應引八議之例!清廉是大小臣工本分,整頓吏治,應以誅殺貪婪為主。選清廉模範,也不能選訥親這樣的。這樣的誤國蠹臣,要乾脆利落地殺掉,反而能對官場糜爛之風有一番振作——奴才就是這個見識!”

紀昀一想事情就犯煙癮,掏出煙鍋子,又忙塞進靴子裡,卻被乾隆一眼看見,說道:“今兒給你破例一次。你抽吧,好在這裡通風,燻不到別人。”紀昀躬身謝了恩,嗞吧嗞吧抽著了,噴雲吐霧說道:“單論軍法,訥親已經是斬定不赦的了。他還犯了十惡之條,飾敗諱過欺君罔上為‘大不敬’;不訥善言於前,落井下石於後又恩將仇報,是為‘不道’——這樣的人留著有什麼用?別說萬歲爺,就是臣,也不敢與他打交道——你救他的命,帶他突圍,他在燈下密謀殺你!還有,恕了訥親,張廣泗怎麼辦?張廣泗有野戰功勳,也在八議之列的。”

乾隆原本想到君臣親戚同朝多年,自己在當皇孫時就由訥親伴讀,當皇阿哥時,訥親又在自己門下,辦差十分盡心盡力,真要下刀殺他,畢竟念著這些舊情,存著一點憫恤之心。紀昀的話一矢中的,訥親是個偽君子,恩將仇報的小人,誰敢再與這樣的人共事?乾隆因將最後一絲矜全的心也打滅了,點頭之後惡狠狠說道:“曉嵐說的是——中山狼!不但無用,而且有害,最要緊的是對不起死在金川的將士!”

至此,訥親身判死罪已成定論。傅恆暗自掂掇,剩下的事是如何周全乾隆的體面了。思索著,再三掂量,說道:“奴才以為……八議還是要引以為例。奴才方才說過,訥親也有他的過人之處,不能一筆抹倒,功過不相抵,他仍是死罪難逃,一是要念及聖祖先帝栽培他的一番苦意,二是要念及皇上平日對他諄諄教誨的恩情,奴才以為訥親原本不壞,壞在他貪功求進,欲圖更邀恩寵。存了這個私意,漸漸敗壞了天良。再者,他私地裡那些齷齪行徑,如果公佈天下,實在有失朝廷體面。看光景,訥親不自裁,還在希冀後恩,思之令人越發的厭憎。他當初立過軍令狀的,現在什麼也不必和他理論,就依軍令狀,著令他自盡以謝天下——這是奴才的小見識,請皇上定奪予裁!”說罷就座中向乾隆一躬。

“傅恆說得很中大體。”乾隆立刻聽出了傅恆的弦外之音,但他的“見識”不能與傅恆的“小見識”完全一樣,略一思索,說道:“他是負軍事失敗的罪責,和吏治摘開兩說。他做那麼大官,追究株連起來,要引起新紛爭的。遏必隆公當年何等英雄,有這樣一個敗類孫子,想必也蒙羞含恨於地下——把他祖父的刀封了賜給他,令他自盡,張廣泗即著豐臺大營軍前正法。就這樣定了!”

在座的俱是千人遴萬人選粗管細管都篩過的頂尖兒人精,傅恆說得雖委婉,繞的只是一個彎子,皇帝任用訥親並無過錯,是訥親自己“變”壞了,辜負了君恩祖德。這樣既打老鼠又不傷花瓶,已是人人聽得心裡欽敬,乾隆這一處置,將訥親與文武百官平日往來撕擄清白,更見高出一籌,更是人人佩服得五體投地,當下參差不齊都在座上躬身頌聖。

訥親的罪既定,兆惠和海蘭察的案子也就明朗。劉統勳道:“兆惠和海蘭察戰功卓著,身攜軍餉萬里投主,忠忱之心可對日月。臣等退下去後即著兵刑二部撤去海捕文書。只是兆惠獄中之案、海蘭察德州之案,已經天下知聞,應議處分,伏請皇上聖裁。”

“千里走單騎,這是朕的兩個關羽嘛!”乾隆議決了訥親的案子,似乎輕鬆了些,撫著案上如意,略帶自嘲地一笑,說道:“他們從前隨班接見,朕其實還認不得。著高恆禮送海蘭察進京,朕單獨接見。你們可以告訴這二位,海蘭察與丁娥兒,兆惠和那個何雲兒,由朕來賜婚,朕要成全他們一段美姻緣。”

這有點近乎鼓兒詞摺子戲裡的故事兒了。阿桂倒是滿有興致,紀昀卻覺得這般處置透著欠莊重,因見傅恆微笑不語,劉統勳和嶽鍾麒置若罔聞,遂嘆道:“可惜我軍是打了敗仗……兩位將軍是亡命而歸。不然,班師榮歸,天子賜婚,好生熱鬧一番,傳之天下後世,確是一段風流佳話呢!”一語提醒眾人,乾隆不禁一怔,笑道:“紀昀這是在譎諫吶!好,朕聽你的,你們去操辦這些事吧!”

“佃租太重,佃戶業主的人命官司愈來愈多了。”傅恆跟著一笑,轉入議政主題,嘆道:“奴才檢視了丁娥兒和何雲兒兩案,一個是主佃不合逃亡躲債,一個是抗租不繳被送入獄。兩個將軍偶然相遇,都是同一類案子,舉天下之大,可想而知。乾隆元年主子就有旨意,‘主佃相爭,以凡論處’,佃戶只是租借業主田土耕種,並沒有主奴身分。現在業主拿著佃戶當奴才的,在在皆是,高萬清光天化日之下搶劫民女,即是一例。奴才以為茲事體大,斷不可輕忽,應明詔天下,重申以凡論處的旨意,這是杜絕民變的大法。”阿桂深以為然,接著傅恆話茬說道:“從來客大欺店,店大欺客。主佃也是一樣,都是良莠不齊善惡不等。業主強橫,就魚肉一方,佃戶強橫,抗租賴債欺侮業主的也盡有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朝廷應該兩頭按,按著業主減租,也要拿著些刁頑兇蠻的租戶作法,不能偏頗。”因見傅恆目視自己,料是哪句話失了口,便款款收住,疑思良久,才恍然大悟:原來不留神間,引用了《紅樓夢》裡林黛玉的話,不禁臉一紅。

乾隆卻不理會,笑道:“阿桂見得是!把雀兒牌桌上的話都搬到這裡了——你們擬旨意。”他頓了一下,目視劉統勳,問道:“江南應革的府縣官員共是多少名?”

“一百三十四員。”劉統勳答道。

“多少留任的?”

“十二員。”

“都是金手裡任缺的?”

“回聖上,大部不是。但尹繼善參奏得十分結實,有理而且有據。革掉他們,江南人民額手相慶!”

乾隆沉默了,舉省府縣官員操守清廉的不及十分之一。府縣以上的官員尚未清理,現放著兆惠身攜的黃金不翼而飛,隱隱透著省、道、司各衙門不可告人的貪瀆情形,儘自已經心中有數,乾隆還是深感不安,傅恆最熟悉乾隆脾性心思,因款款說道:“主子,江南是天下第一富省,鹽務、漕務、海關、河務、塘務,處處銀子淌河水,貪官自然多些。各省情形是不一樣的,請主子留意。”

“朕豈有不留意的?”乾隆冷笑一聲,“銀子多的多貪,銀子少的少貪,豈不令人心驚膽寒呢?!劉統勳寫信告訴劉墉,蕪湖、德州的差使辦得不壞,給他加刑部侍郎銜,不用回京謝恩,即赴江南,就從五百兩黃金著手,從總督到未入流,牽連到誰,有一個查處一個。傅恆給高恒指令,德州一案高恆的摺子很好,尉遲近賢皮忠臣已有旨鎖拿,叫他著力整頓鹽務,查漏補闕,不可怠忽——江西、河南、山西、陝西都有盜運官鹽的,江南更甚,掛著官鹽牌子販賣私鹽,鹽庫也有不少虧空,都要著落在他身上弄清白!”

鹽庫虧空不足為奇,進出稱秤不一,運輸中途折耗,庫房潮溼漏雨,官定折耗不足補償,歷來如此。盜運官鹽便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官鹽比私鹽價高出一倍多,偷買出來再賣私鹽,世上哪有這樣的傻子?阿桂心思靈動,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這是官賣私鹽——天!那該是多大的案子?”他囁嚅了一下,想說,見傅恆等人都沉靜不語,便嚥了回去。劉統勳雙手把著椅背,坐得很直挺,看樣子也在緊張思索。許久,輕咳一聲說道:“臣請旨再去一趟江南,親自徹查兆惠軍餉這一案,還有‘一枝花’易瑛,在浙西浙北太湖一帶傳佈邪教,這個禍根不除,皇上南巡安全容易出漏子。劉墉到底年輕不更事,臣放心不下他辦差!”

“有子如劉墉,你延清還不知足?”乾隆笑著說了一句,隨即斂去笑容,嘆道:“尤明堂幾次上摺子諫阻朕南巡。一是說萬乘之君不宜輕動;二是國事繁冗,政務叢雜之時,不宜冶遊;三是怕花錢,迎駕送往擾民擾官。他說話梗直不隱,朕從來不罪他,因為他的心地忠正。但兩江之地是國家財賦根本之地。一條揚子江,一條運河,還有黃淮堤防,朕身為天下之主,焉能不加關心?就是江南的人文勝景,也應該看看……”

說到這裡,他打了個頓兒,江南“人文”其實是指那裡漢人聚集,又曾是前明故都,文士墨客薈萃之地,民間草萊之中懷念漢家冠裳制度的為數不少。南巡,可以收攬民心,化解當初清軍入關嘉定三屠揚州十日的冤情。聖祖六次南巡,三謁明孝陵,接見勝國遺老,其實說穿了就是“羈縻”二字。但眼前五個臣子有三個都是漢人,這一層不能捅破。因此,乾隆略帶詭譎地一笑,又道:“擾民擾官的事已屢有旨意,斷然不會有的。察勘民情疾苦,順帶觀賞江南魚米水鄉風調,朕看也到不了‘荒淫遊冶’那個地步兒。劉統勳既然要先下江南為朕清理駐蹕關防,也好。你也可在南京休養幾個月。查案的事還著劉墉多操辦些,你坐纛兒指點指點也就是了。”說罷便起身。

幾個臣子也忙起身施禮辭駕。乾隆陡地想到他們一退出去,立即就要封刀去殺訥親,心裡不知怎的猛然一疼。臉上似悲似喜站在座前,怔著沒動,也沒言語。傅恆小心翼翼問道:“主子還有旨意麼?”

“朕是想起一件事。”乾隆暗舒了一口氣。已是回過神來,勉強笑道:“江南罷黜那麼多官員,該著哪些人去補缺。上次已有旨叫你們軍機處議一議,你們是什麼章程?”

傅恆原料他反悔訥親的案子,聽是這事,忙笑回道:“軍機處沒有會議。奴才和阿桂、紀昀三人商計了一下。內務府現在有一百多筆帖式候補待選。這都是些窮京官,在這裡苦熬,不如放到江南外任上,內務府的錢糧月例也稍寬裕一點。這件事還沒透出風去,請旨之後才能辦理。”乾隆冷冷一笑,說道:“太監們早就把風透出去了!如今撞木鐘都撞到老佛爺那裡去了——早點定下來,只怕那乾子急著補缺的筆帖式們還少些混賬鑽刺走門路的。你們瞧著,朕還要處置幾個有頭臉的太監——這上頭絕不手軟!”因見劉統勳張口欲言,又道:“你好像還有事要奏?”

“臣以為這樣不妥。”劉統勳濃眉緊蹙,沉吟著說道:“江南的缺都是州縣官缺,是治百姓的,應該讓當過百姓的官去補缺,那都是許多人紅著眼去爭的肥缺,又去一批不懂政務一心撈錢的筆帖式,等於是攆走一群飽狼,又來一群餓虎——”他沒有說完,乾隆已是笑了,說道:“你們議的那個不成。劉統勳這才是老成謀國,股肱之臣忠良之心,不愧真宰相啊!傅恆不要臉紅,朕沒說你們有私意,只是慮事要從根子上慮起,公務忙了,容易就事論事。”傅恆忙道:“這是主子原有,細思私意也是有的。筆帖式們職在禁苑朝夕見面,他們在宗室皇親間走動得勤,官雖小,都是手面通天的人物兒,暗自也有怕開罪他們的心。”

乾隆徐步下了御座,卻不就離開。在幾個大臣的目光注視下,輕緩地橐橐踱步。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陰鬱,望著長廊裡映進來的日光,點頭嘆道:“是啊!這裡講究的就是心……能到這裡做事的哪個不是百伶百俐?訥親素日小心謹密,而方寸一壞,天奪其魄,雖欲倖免而不能!”他目光倏地一亮,又黯淡下來,沉默了一會子挪步便走,邊走邊說道:“訥親的事不要等後命了。他寫兩封血書想見朕,告訴他,見面彼此更傷心,傷心也不能廢國法,見面何益?就這樣辦……”說著,已是去遠了。

乾隆離開瀛臺,過了板橋看錶,已過了申正時牌。王八恥隨他身後,見抬輿的太監們都垂手站在涼亭子外頭候命,搶前一步道:“待著做什麼?主子要到澹寧居給老佛爺請安!”乾隆面無表情,擺手道:“朕累了,隨意走幾步過去,你們把乘輿抬過那邊等著就是了。”

“主子,您瞧這天兒,要下雨了呢!”王八恥賠笑說道,“再說,老佛爺孃娘那邊的秦媚媚過來兩回了,問主子甚時下來。去遲了,怕老佛爺惦記著。今兒必定有軍國大事,主子議了這長時辰的政——也忒勞乏的了。”乾隆說道:“就因為坐得勞乏才想走動走動——議政長短,議的什麼政,不是你問的事。仔細著了,告訴下頭,這邊園子大,要比紫禁城管得更嚴。朕殺太監可從來沒有心軟過!”他透了一口氣,拔腳便走,卻不沿來路,只揀著林間小徑向澹寧居方向穿行。王八恥他們不敢隨行,又不敢遠離,只遙遙跟在後邊,綽著乾隆樹叢花掩中的影子,時停時走,時快時慢。

天果真是陰了,西邊還隱隱傳來隆隆的雷聲,只是滿園的老樹薛蘿濃陰蔽天,看不見天上的雲是怎樣的情形兒。乾隆滿腹心事,一件一件地想時,卻又都不足掛懷,理不出到底為了什麼心情如此沉重。思量著逶迤而行,只見林子愈來愈暗,不知名的小鳥在枝椏中撲翅飛著啾啾而鳴,草間小蟲也在此呼彼應,濃綠得油黑的樹葉叢草掩得卵石小徑成了一條細線,越發顯得幽暗陰沉。走著,道旁一塊臥虎石映入乾隆視線,他觸電了似的身上一顫,立即明白了,自己下意識裡還在想著訥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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