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紀昀才從驚怔中驚醒過來。到處鬧災,官員婪索,吏治上貪案迭出,宮闈中皇后欠安,嬪妃爭寵,又連著病死兩個固倫公主。乾隆本就窩著一肚皮的無名火。金川之役原也想不過是“潰敗”,現在竟是個全軍覆沒的光景,乾隆大發雷霆是毫不奇怪的。他立刻想到,今晚在祿慶樓與宴的,就有順天府的同知雷瓊、步軍統領衙門也有幾個堂官在場。如果追究起來,錢度官位低、阿桂新回京,自己是軍機大臣,自然難逃一頓訓斥……思量著,問道:“六爺,您這麼難過,我心裡很愧,皇上忙著軍國治安,救窮濟貧,我卻在這邊和一群下三濫們吃酒。我對不起皇上,也對不住六爺您啊!”和珅在旁侍立,他是心思清明天分極高的人,立即領悟這是紀昀為自己開脫玩的手腕,他見傅恆平靜下來,忙擰了一把涼毛巾遞上去。傅恆一邊揩臉,抽顫著聲氣說道:“我失態了。倒不為怕皇上降處分,設身處地,臣下辜負皇上太多了,難怪皇上震怒!”
“皇上還有什麼旨意?”錢度卻惦著修圓明園的事。桂清就是他的朋友,前日還送來三千兩冰敬,沒有拆封放在櫃子裡。桂清出事,免不了要審,攀咬出來也是不得了,錢度思量著,心裡也著忙,因又問:“六爺請帶兵,皇上恩允了沒有?”傅恆道:“皇上沒理我,拔腳就走。到殿門口站住,看著外頭的雨,好半晌才說,‘你去知會劉統勳、嶽鍾麒、阿桂,明天遞牌子到養心殿議事,著劉統勳下海捕文書,緝拿逃將兆惠和海蘭察。下旨:著和親王弘晝檢視張廷玉家產,收繳從前發給他的詔諭和御賜物品!’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
一陣涼風在院中忽地掠起,挾著雨點襲在窗戶上,窗紙立刻浸溼,無聲地鼓脹了一下,接著,隱隱約約亮了幾下閃,便傳來鼙鼓似的沉雷滾動聲。在一明一滅的電閃中,幾個人面色都很難看,紀昀打破了沉默,又問道:“怎麼不叫汪由敦進去?張廷玉又是怎麼回事?”傅恆聽了搖頭,咬著下嘴唇沉吟著道:“這件事我也不曉得。張廷玉鬧配享,皇上心裡有些厭他是真的,已經勸下去了,不知為什麼又叼登出來,連汪由敦也捲了進來……這事明日遞牌子請見,看情形辦吧——我來見你們,一是知會阿桂明日進去,二是問問曉嵐,《四庫全書》徵書的事,現在到底各省動作如何。你和我都要心裡有數。錢度原是我明日下朝要見的,既在這裡,就更好了,也有幾件事要問,要辦。”見錢度要起身答話,傅恆擺擺手,說道:“不要鬧規矩了。一是海關厘金,糧漕鹽漕,去年的秋賦,戶部實收多少,比往年如何,有沒有虧空,填了虧空還有多少餘額;二是賑災,到底多少糧食夠用,庫存能動用的,各地義倉能用多少,還有軍糧儲備情形。你不要說起來沒完,粗報個大體就成——聽說榆林大糧庫一下子黴掉五萬石穀子,可是有的?”
“榆林大庫我去檢視過。”錢度一聽就笑了,“陳穀子爛芝麻,穀子是最耐存放的。榆林最是酷旱乾燥的地方兒,糧庫不但高大結實,通風也極好。怎麼會‘黴了穀子’?連康熙爺西征時的存糧,風化得一捻就碎,卻仍是不黴。沒準兒是哪個混賬行子填了他的虧空,捏個由頭糊弄朝廷罷了!”
“這件事要查!”傅恆額角青筋抽動了一下,“戶部和兵部武庫司去人!——你接著說。”
錢度在椅上一欠身,莊重地說道:“海關厘金收項各年不等。今年蠶絲、漆器、紗綾、柳條、綾機、黃白絲、木棉、閃緞、絹綢出口多,是因為蘇杭寧的織機比去年加了一倍,桑葉兒豐收,像瓷器、方竹這類的就尋常。收項計在兩千五百多萬兩銀子、七十多萬斤銅。比去年多了三成……”他真個熟悉情事,從絲價、瓷器、藥材、食物、茶葉輸出輸入進項收益,俱都如數家珍,饒是簡約著彙報,也說了一頓飯時辰。又道,“至於各省虧空,戶部沒有奉旨,不能一一徹查。這裡只能算和六爺私地議論,我到陝西實地查過西安藩庫,銀子和賬面短差約有五十萬,或許更多一點。陝西是個窮省,要照這個例子去推想,天下虧空總數我估約在兩千萬到三千萬兩這個檔口。和雍正爺手裡那是沒法比了,比起康熙爺倦勤時候,還是要好得多。”
三千萬不是個小數。張廷玉在康熙四十二年聽到戶部報說各省虧空計銀一千五百萬,雙腿一軟便癱坐了下去。世易時移,如今這個數目已經嚇不住人,朝廷每年歲入近五千萬兩,貼補著幾年就填平了,所以眾人並不吃驚。阿桂笑道:“我們主子太仁德了,年年蠲免錢糧,逢災無論大小,只管賑濟。不然,這點子賬算得什麼!”紀昀抽著煙,吞雲吐霧說道:“我最怕你這個想頭!雍正爺從康熙四十六年整頓吏治,清理虧空,加上他在位十三年,苦苦折騰了差不多三十年,死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才把庫銀收回來?現在又從庫裡往外掏了——他們是試探,先有借有還,再借了不還。兩千萬不趕緊收,明年就三千萬,還會有四千萬五千萬,伊于胡底?如今的官有的比行院的**王八還要賤——娼妓接客,也還講情義呢!這,只認錢!”
傅恆心緒已經見好,聽紀昀這番話說,苦笑著嘆息道:“老紀說的是,不防微杜漸,吏治敗壞起來快得很!”紀昀道:“如今天子聖明,後宮太監不能幹政,天下太平,有一點虧空,也算不得太大的事。”大家聽了都頷首肯同。錢度隱然想起曹鴇兒捎來口信,說在南京討生活不易,要盤了絲場坊子,帶著兒子進京認父尋夫,心裡陡地一沉,臉上便現了陰影。正在發怔,傅恆轉臉看他,問道:“老錢,寶源局現在的公署設在哪裡,現在下頭共有幾個鑄錢廠子?”
錢度從愣怔中醒過神來,忙道:“鐵英的彈劾摺子轉到戶部,我看過了,他說的不實。寶源局就在過去的鑄錢司,是鑄錢司翻修了一下,總共也用不到兩萬銀子。下頭四個廠,東廠在四條衚衕,南廠在錢糧衚衕,西廠設在北鑼鼓巷千佛寺後,北廠在新橋北的三條衚衕。各廠鑄爐大約都在三十五座左右。一共是一百八十八座。”傅恆聽了,又問:
“現在每月寶源局用銅多少?”
“回六爺,每月鼓鑄八卯——一卯是六萬斤,加上寶泉局,每月總共用銅四百萬斤,一年用銅在五千萬斤上下。”
“民間化銅錢鑄銅器的廠子現在查禁得如何?”
“峻法嚴刑之下,誰個不怕?”錢度一笑,說道:“我在雲南銅政司殺人三百有餘,那是權宜機斷處置。現在皇上有明詔,有私化銅錢鑄器皿的,收聚鼓鑄的一律斬立決無赦。廠子,我敢說是沒有了。個把鑄匠希圖暴利,小打小鬧鑄幾件銅器,這恐怕免不了。”
傅恆偏著腦袋想了想,說道:“恐怕廠子還是有的,只是遮掩得密,我們沒有查出來就是了。我核了一下,南京一地去年用去銅錢五千多萬串,比聖祖爺時多了二十倍不止。商賈貿易只增了不到十倍,還是錢不夠用,錢都到哪裡去了?要查!吏部票擬你兼刑部侍郎。兩個身分到南京,會同金檢視——我擔心是‘一枝花’這些亡命之徒用這法子斂錢!”他吁了一口氣,又道:“有人上密摺,說採銅不如買銅。你是行家,我想聽聽你的見識。”
說到“一枝花”易瑛,錢度心裡又是一緊:曹鴇兒其實極可能就是易瑛的手下小毛神,不然為什麼尹繼善要抄掉她的行院?既和自己有了孽種,每月還要寄錢,這個陷坑怎麼撕擄得開?就是採銅買銅的事,他錢度也粘包搭手,他在李侍堯處借銀一萬,那是銅政司的錢,已幾次來信索還。如果“採銅不如買銅”,銅政司就得撤衙盤賬,一切網包露蹄,更是個不了……錢度一陣慌亂,又想到要兼刑部侍郎差使,聖眷優渥,又專管查案重權大勢,頓時又放了心,略一沉吟,說道:“洋銅都打日本國進口,每百斤折銀十七兩五錢。滇銅價是十一兩,加上運費約折十六兩五錢。差價在一兩左右。還是自己採銅略為合算。”
“還有各路運官貼費呢!”傅恆卻不理會錢度的心思,自顧說道,“折算下來怕只是持平……況且幾十萬銅工聚在山中,其中刁頑不馴亡命之徒混雜,一個不留神容易出大亂子的。”錢度此刻已知道這位天字第一號大臣的心思,傅恆勢傾天下炙手可熱,斷不能執意相抵。因順著他的話意徐徐說道:“六爺慮的極深極是。所以銅礦還要嚴加管束,還是要給銅政司殺人權。買洋銅只能補不足,不能全然指靠的。六爺,日本的銅礦已經快要採盡了,康熙年間日本正德天皇就下令去日貿易船舶不得超過三十艘,只是他們要我們的貨,不能不用銅和銀子換,日本朝廷也難以控制——他們早已急得朝野不安了!所以不宜廢弛我們自己的銅礦開採,也要想辦法多買些洋銅,似乎是兩全之策。”
他半私意半公心,理由說得堂堂正正,幾個人都聽得頻頻點頭,紀昀笑道:“不枉了人家叫你‘錢鬼子’,真個馬蹄刀勺裡切菜——湯水不漏!”傅恆嘆道:“現在有幾個真懂經濟之道的?你一說,他就稱喏,下去仍舊懵懂,不知道該怎麼辦——你這樣一說,我心裡就有數了。有人在皇上跟前嘀咕,要撤掉銅礦,這是皇上旨意讓我問你的。”
“說起稱‘喏’,想起李侍堯來。”阿桂笑道,“他在離石縣當通判,學臺喀爾欽到縣視學,道臺知府跟著,都是閉氣斂聲畢恭畢敬低眉回話。吩咐李侍堯修修文廟,他一聲‘喏!’震得屋子嗡嗡響,嚇得眾人一跳!喀爾欽官派最大的,當時就訓他‘你呵斥我麼?有這樣回上憲話的?’李侍堯聽了,又稱一聲‘喏……’聲氣兒弱得像快斷氣的病夫。
“喀爾欽氣得渾身亂顫,拍案而起厲聲說:‘我做官十四年,沒聽過你這樣的“喏”!別以為我是朝廷特簡的就這麼狂——皇上是罰你來山西的!’
“李侍堯只是個嬉皮笑臉,一蝦身子說,‘卑職才做官,不懂規矩,不知道怎麼稱喏才能合了學政大人的意,請大人賜個“喏”樣,卑職好照辦……’”
阿桂說完,三個人都聽得哈哈大笑,議論政務的沉悶冗煩氣氛頓時一掃而盡。傅恆掏出表來看看,笑著起身,說道:“快到子初時辰了,回去還要寫幾封信。明兒大家還要遞牌子進去。阿桂,估著萬歲爺還要問你軍務上的事,你把思路理理——外頭這陣子雨小,咱們告辭吧!”
送走三個大臣,阿桂略一洗漱便即安歇。他順著金川的地理天氣山川草地形勢,回憶著慶復和張廣泗的兵力部署,又思索莎羅奔這個對頭變幻莫測的用兵排程,又想應對之策。揣猜著皇帝要問什麼話,哪些該實應,哪些該含蓄,哪些地方要小心,防著口漏被小人撩撥離間……一一理著思路,除了打仗,還要想到訥親權重勢大、秉政多年,親信、門生故吏滿朝都是,萬一不殺訥親,將來東山再起又怎樣?現在該如何留下餘地?一時,又想起勒敏和李侍堯以往的交情過從,高興樓酒酣耳熱、行令縱談,黃葉村約曹雪芹小酌論文,如今已是“各自須尋各自門”,曹雪芹一代豪才,想必已是墳草萋萋、墓木已拱。轉瞬又念及兆惠和海蘭察,這一對“紅袍雙將”怎麼會當了“逃將”——莫非……莫非訥親也和慶復一樣,自己不也曾當過“逃將”麼?
就這樣心裡翻騰,阿桂在床上翻燒餅,竟醒得雙眸炯炯,頭枕雙手,聽著屋外沙沙的雨聲時緊時慢,微微的風聲掠巷穿堂,像遠處時隱時現的吆呼聲,直到鐘漏四更才矇矓了過去……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間,忽見曹雪芹懷中挾著個油紙包,一手推門進來,穿戴一如平日,長袍布履潔淨得纖塵不染,方額廣顙修眉闊口,黝黑的面龐上帶著笑容踱到桌旁,小心地把紙包放在桌上,笑著說道:“佳木,如今和傅六爺一字並肩,做到極品了。你的門好難進!門政老爺要門包兒,幸虧六爺府裡小七子來送信,認得我,才放我進來!”
“是雪芹吶!”阿桂笑著迎上去,一邊讓座兒,便伸手解油紙包,口中說道:“養移體居易氣。官做大了,就是自己不變心,當不得下頭跟的人狐假虎威欺負人。你筆參造化學究天人,和他們這起子人計較什麼——常來走動,見我待你親近,他們自然又一副嘴臉……這是《紅樓夢》麼?”
曹雪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涼茶,說道:“可惜六爺和你這樣的人如今越來越少了。體變也好,氣變也罷,只要心不變,就是英傑之士!你幾次捎信給我,要看全本《紅樓夢》,聽說你回京宣麻拜相,我趕熱灶窩兒來巴結巴結!”說著就笑。
“這是教人聰明的書啊!”阿桂說道:“看似矜懷風月兒女情長,其實在論的世道人心!譬如石兄說‘文死諫,武死戰’的高論,實在透徹——只有君昏政亂,才有‘文死諫’;打了敗仗,才有‘武死戰’,於君父國家百姓有什麼實在的益處?我進軍機處,立志只一個‘賢’字,輔佐皇上治平盛世,也不枉了為人一場。”說著便翻那稿本,恍惚間覺得墨色慘淡,字跡都不甚清晰,便又合上了書。見曹雪芹微笑不語,問道:“你笑什麼——我說的不是麼?”
“我笑你太認真,有點走火入魔了。”曹雪芹說,“這世界光怪陸離,萬法生緣,緣動萬法,用一種‘道’根本不能解釋。不記得楊子所謂‘歧路亡羊’的掌故兒?”
阿桂怔了半日,仍覺語意閃爍,理義深奧,搖頭道:“我不能明白你的意思。回頭問問紀曉嵐,他也是淹博學問的人——”話未說完,曹雪芹便急攔住了:“你千萬別問紀公!你們都是經國大臣,說這些稗官小說做甚?小說是給悠閒適世的人們醒酒破悶、消磨時辰的,不要登那大雅之堂!”阿桂笑道:“我不過隨便說說,你就這麼變貌失色大驚小怪?——曉嵐管著禮部,又管修四庫全書。他早就想看看《紅樓夢》了。我給你們引見——”正說著,聽外頭一陣腳步聲,和珅匆匆進來,喊道:
“大人,大人,桂軍門……該起來上朝了!”
……阿桂昏沉中乍然而醒,但見窗紙微明,晨風鼓簾,案上青燈兀自熒熒如豆,原來方才是南柯一夢……阿桂坐起身來,伸臂舒展打了個哈欠,咧嘴一笑,揉著惺忪睡眼,含混不清地說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噢!……到遞牌子時辰了麼?”
“爺昨晚歇得遲,後來又睡得沉。”和珅給阿桂端來洗臉水,試試熱涼放在盆架上,又取青鹽,倒漱口水,拿竹刷子[1]
,忙得腳不點地,一邊笑著回話:“幾位大人夜來說要早點進紫禁城,現在快到卯時了,怕誤了爺的事。我就乍著膽子喊您起來了。”阿桂忙忙洗臉漱口,見和珅又端來一碟子點心,拿起一塊便吃,說道:“你這個膽子‘乍’得好!我這帶兵的將軍去遲到了,準討主子不高興!”說話間驛站裡已備好了四人轎,阿桂穿戴朝服衣冠齊楚,洋洋升轎篩鑼開道徑去。
一夜夏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晴。這正是一年中晝日最長的時節,不到寅末其實已經亮了。盛夏之初的晨風還帶著殘春的涼意,儘管轎裡也不甚熱,大轎在“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大鐵牌前落下,阿桂哈腰出來,還是覺得身上一爽。順路向北望去,只見灰褐微明的旭光中,西華門外只有寥寥二三十個官員,依稀便有傅恆、紀昀等人在內,阿桂不禁鬆了一口氣:還好,總算不太遲。一邊想,大步朝西華門走去,忽然覺得太快,顯著不穩重,又放慢了腳步,這才留意到路西張廷玉宅第周圍,貼牆根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釘子一樣站著些帶刀校尉,都是步軍統領衙門的戈什哈和順天府的衙役。阿桂猛想到這是來抄檢張廷玉的,心裡又是一寒。又見西華門南大石獅子旁,黃綾封枷鎖鏈銬足跪著一個蓬頭垢面的漢子,阿桂不免又覺詫異,卻見傅恆笑著招手,忙趕上去見禮,說道:“六爺早!我遲來不恭了!”
“你真的是來遲了一點。當值軍機五更天就要進去。”傅恆笑道,“皇子阿哥爺們四更就得進毓慶宮讀書,萬歲爺也就起駕了,練了布庫、讀書、查考阿哥們功課,接著就傳軍機大臣問事批摺子,睡懶覺那是甭想——不過今兒不要緊。萬歲爺先見張衡臣的兒子若澄、若渟,下來才接見我們呢!”因見阿桂偷眼看那漢子,傅恆壓低了嗓子,說道:“他就是兆惠。到南京兩江總督衙門投案的,金奉旨送了他來——你可去見見,撫慰幾句。我們都已經看過了。”
阿桂點點頭,默不言聲向兆惠走去。他的行動立即召來周匝官員的目光,目光僅只從遠處偷瞥一下而已,並沒人交頭接耳竊竊議論什麼。兆惠戴著枷,垂眉低頭跪著,眼睛餘光早已睨見,只略略動了一下跪得發木的雙腿,索性閉上了眼睛。阿桂走到跟前,輕輕嘆息一聲,說道:
“和甫,久違了……”
兆惠沒有回話,只睜了一下眼,旋又閉上。
“身子骨兒還好,一道上走得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