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是范進這等大器晚成之輩,即便是張四維、王世貞、張居正等人,又有哪一個不是才幹遠在他之上?
“你決不決定不重要,關鍵還得看嚴閣老同意不同意。”范進想了想說道。
別忘了,歐陽子士可是嚴嵩的女婿,剛把女兒嫁給歐陽子士不久,說是新婚燕爾也不為過。
一旦外放,兩地分居也是個問題。
亦或者,嚴嵩捨得讓自己的掌上明珠夫唱婦隨,跟著歐陽子士去外地吃苦?
“姑父那裡我已經說過了,他並沒有反對。”歐陽子士神色晦暗,低頭看著杯盞中的茶水,只覺得那水中的倒影嘴角逐漸裂開,變得荒唐而又滑稽,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丑。
范進面上露出一絲詫異。
有心詢問,卻又想到這是歐陽子士的私事,還涉及到了嚴嵩這位當朝閣老,當即不敢再細細詢問。
他不知道歐陽子士究竟是如何說服的嚴嵩,同時也不清楚,嚴嵩同意歐陽子士外放,究竟有著怎樣的佈局。
他僅僅只是從一個朋友的角度出發,斜靠在官椅上,雙手交疊在身前道:“有想過要去哪裡麼?”
歐陽子士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腦海中浮現的是自己拿著成親數月,名義上的妻子還是完璧之身,不讓他碰的醜事跟嚴嵩攤牌......
自知理虧,不想家醜外揚,同時也不想與歐陽家族結仇的嚴嵩再三考慮之後,只得答應歐陽子士隻身外放。
茶臺前,歐陽子士認真思慮起來,良久才悠悠道:“我打算去雲南。”
“雲南?”
范進怔了怔,臉色劇變,“那裡可不太平,歐陽兄切不可意氣用事。”
此時,范進不由得猜測,究竟是遭遇了什麼,小歐陽才會這般的心如死灰。
坦率地說,歐陽子士是個好人,難得保有一顆赤子之心,如果有可能,他並不願意看到對方自此銷聲匿跡,直至某一刻,傳來歐陽子士的噩耗。
雲南土司之亂由來已久,縱是驕兵悍將去了,亦難免有刀斧加身之嫌。
歐陽子士這副文弱書生的軀體,想必光是水土不服,都是不小的麻煩。
“我意已決,範世兄無須再勸。”
歐陽子士抬手打斷,過了一會,才感慨道:“此次來見範世兄,非為其他,只為告別爾。”
“我小歐陽的朋友不算多,唯有範世兄一人,最讓我敬重。”
“此前多番提點,不吝指教,歐陽銘感五內,不敢或忘!”
說著,以茶代酒,笑道:“今日一別,也不知他日是否還有重逢之時,便權且當作你我,最後一面吧。”
“範世兄,我敬你!”
言罷,當即就是仰頭牛飲。
范進心緒複雜,往日種種在腦海中浮現,下意識伸手挽留,卻見歐陽子士一揮衣袍,已是推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紅霞自西方升起,轉瞬間已經鋪滿天際,連大地都換了一層顏色。
歐陽子士的身影越來越長,直接消失在長徑的盡頭。
隨著工部下值的鐘聲響起,范進才出神,抹了抹額頭的細汗,嘆息了一聲,轉身收拾案上的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