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想了想,搖頭嘆道:“不記得了。”
魏中天思索了片刻,也放棄道:“老夫也忘了,但老夫本以為你會記得很清楚。”
謝淵道:“我只要記得你帶給我的屈辱就好,沒有報仇的本事,記住時間又有什麼用?只會讓人徒增羞恥罷了。”
魏中天道:“你的意思是,你今天要來找老夫報仇?”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謝淵苦笑,“你一定見過大雪山傳人,也應該能從她的傷勢判斷我的功力。既然明知道我沒有挑戰你的資格,何必再問這種話?”
“哈哈!”魏中天大笑,“你還是和當年一樣聰明,如果這種聰明用於武道,齊國將會再添一位宗師。可惜,實在是可惜。幾十年的光陰如箭,老夫想問你一句:權利的滋味真有那麼好麼?”
想想自己從位極人臣到如今步履維艱,謝淵內心有些悽楚。但自家的苦楚,永遠不能被外人看到,他們只需要仰望自己就夠了。
謝淵負手道:“總比你像一條看門狗一樣,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呆一輩子要好的多。”
魏中天沒有動怒,而是嘆息道:“看來你還是執迷不悟。”
“不是我執迷不悟,是你太頑固了。”謝淵盯著魏中天的臉,滿是倔強地道。“我今天來找你,不是要分出個誰對誰錯,而是……咦,你的臉怎麼了?”
魏中天渾身微微一顫,暗歎還是被發現了。不用問,他自然是看出了自己臉頰微微腫起。堂堂三大宗師被人掌摑,每次回想起來,魏中天都恨不得殺了那個混蛋。
尷尬地咳嗽兩聲,魏中天顧左右而言他道:“說吧,能讓你放下執念來找老夫,到底為了什麼?”
談到正事,謝淵再沒了閒談的興致,正色道:“我想讓你殺一個人。”
謝淵話沒說完,魏中天便搖頭:“老夫不殺人。”
謝淵輕蔑一笑,道:“你不殺人,其實也是在殺人。”
“為了達到目的,你的藉口越來越拙劣了。”魏中天淡淡道,“為了保護鳳之瑤,害怕失去這枚棋子,你便要對大雪山傳人下殺手。若是慕驚鋒親來,你怎麼收場?”
“你搞錯了,我要殺的人根本不是她。”謝淵糾正道。
他微微一沉思,結合唐安那奸詐死鬼的性子,很快便想通了事情的關鍵——一定是那個比狐狸還狡猾的傢伙編織了這麼一套說辭,矇蔽魏中天替慕絨療傷。
這個混蛋!
謝淵咬著牙,冷笑道:“沒想到堂堂三大宗師之一的魏大師,居然也會被人當成傻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陪同大雪山傳人一起來的,應該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對不對?”
魏中天沒說話。那個讓他顏面掃地的傢伙,他怎麼可能忘記?
這樣的表情,已經相當於公佈了答案。
謝淵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四周:“你在這陰暗的洞裡呆的太久了,久到不知道外面變成了什麼樣子,讓我來告訴你吧:如今大唐內亂剛過,夏國大舉進犯。大唐妄圖把我們也拖下水,讓我們派出救兵解大唐之危,所以派來了一名特使。但救了大唐,便相當於救了一條豺狼,他們害怕有人慧眼識珠看破他們的陰謀,所以這位特使故意隱瞞身份,想要避過所有人,直接說服陛下。”
“咱們的陛下是塊什麼料,你應該也清楚。若是讓他們奸計得逞,大唐的損失將大大減少,依舊會是我們的心腹大患。我大齊一直在夾縫中生存,如今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一躍成為三國霸主,我怎麼能放過?可惜——唉!”
謝淵深深嘆息一聲,繼續道:“可惜陛下已經被小人所矇蔽,我也不復曾經的地位。那位大唐特使,辯才可是一等一的高明,陛下被他慫恿,很難說會不會答應。如真出兵,便等於幫了大唐一個大忙。”
“大唐這麼多年來和我們相安無事,並不是他們不想吞併我們,而是因為西邊有一個強大的夏國將他們死死咬住,加上朝廷裡有一個不安分的相國大人,內政不穩,所以才沒騰出功夫來對我們做什麼。他們兩隻巨獸如今生死搏殺,無論誰勝都是慘勝,對我們將不再構成威脅。但若我們幫助大唐打贏夏國,等到大唐緩過勁來,我相信他們非但不會感激,反而會把咱們吞個乾淨!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明裡暗裡,我一直都想要殺死那位特使。大雪山傳人正是為了就他,才會被我打傷。但我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有膽量跑來稷下學宮。”
魏中天終於色變,道:“你說的那個人……叫唐安?”
“正是!”
謝淵扭過頭來,臉上帶著滔天的殺意:“老傢伙,現在你應該知道,你也被那個狡猾的傢伙騙了吧?論起陰謀詭計,我還沒見過幾個人是他的對手。”
魏中天終於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也明白他那句“你不殺人也是在殺人”是什麼意思了。
若是放過唐安,讓他成功借到大軍解了大唐之圍,那將來的齊國很可能在大唐鐵蹄下血流成河!
老人表情凝重,沉聲道:“你想讓老夫怎麼做?”
“如果有可能,這種事我絕不會假人之手。可是為了對付他,我已經失去了所有。偏偏陛下還不自知,邀請那小人幾天之後前來盛會。”謝淵臉上閃過一絲濃濃的悲哀,看向魏中天道:“我不為了我自己,只想為這個國家再出一份力而已。如果你還是一個齊國人,那麼……殺了他!”
魏中天安靜地坐在石臺上,像是入定了一般。
他早已忘記了殺人是什麼感覺。當一雙手侵染了太多鮮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才會發現野心不過如此。這種人沒了繼續攀登的目標,於是開始懺悔,開始救贖。
魏中天不想殺人,可是……不想殺人,也是殺人。
那麼,到底殺,還是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