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舞終於開始了。
柳傾歌站在東闕臺上,滿頭雪白的長髮輕輕飛揚。在身後四朵金花的映襯之下,宛如一朵怒放的牡丹。
當她站定的那一刻,整個場內鴉雀無聲,一雙雙充滿期待的眼神鎖定在了她的身上,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這位年少成名的大唐第一舞姬將會帶給他們怎樣的驚喜。
柳傾歌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扭轉過頭去,對著角落裡的樂師微微頷首,悠揚的樂聲瞬間響起。
然後,所有人都怔住了。
琴絃在樂師手指的撥弄下,嫋嫋仙音飄散到每一個角落。人們赫然發現,這略帶憂傷的樂聲像是飛進了自己心中。他們閉上眼睛依稀可以看到月光之下,一隻美麗的白天鵝靜靜浮在黝黑的水面之上,那畫面美的讓人心醉。
柳傾歌和四朵金花應聲而動。只是沒有水袖,沒有飛胯,而是配著音樂輕輕在臺上散步,緩慢而優雅。
沒有人感覺到突兀,穿著五顏六色衣裳的幾個絕美女子在臺上走一遭,都會帶給人無與倫比的視覺衝擊。而且他們相信,這種舒緩只不過是爆發前的寧靜。若是技止於此,她又哪裡來的底氣挑戰跳下第一?
這種想法剛剛冒出來,樂聲忽然變了。
憂鬱的琴音忽然不見,而是轉為一陣極為靈動的聲響,伴著從西域流傳而來的不知名的胡琴,二者交相呼應,悅耳動聽。
彷彿為了應情應景,臺上的五名女子忽然站成一排,交錯著手拉著手,同時立起了腳尖!
以腳尖支撐起身子,她們一步一步輕快地邁著步子,快要接近舞臺三分之一的位置時,五人同時跳了起來,對著同一方向舒展地踢了踢筆直的玉腿,化成一道斜向的“一”字。
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好獨特的舞啊。”
“奴跳舞跳了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舞可以這樣跳。”
“這般新奇的音樂,這般獨特的配合,她們是怎麼想到的?”
鳳凰臺處,藝人們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她們從幾歲就開始接觸跳舞,最少的也浸淫此道十年光景。可是眼見柳傾歌等人的舞姿,卻和傳統和古色古香的絲竹聲伴著代表女子柔美的擺臂撩腿大不相同。這般離經叛道的表演,非但沒有讓人覺得彆扭,反而處處透著一股新奇。
內行看門道。卜一見柳傾歌幾人的舞姿,藝人們便湧起一股危機感。
最沉穩的人當屬鳳之瑤了。她的嘴角帶著笑意,既為鳳之嵐後繼有人而感到欣慰,又被柳傾歌勾起了戰意。
身為頂尖舞者,誰沒有自己的驕傲?而征服一個讓所有人都認可的絕頂高手,無疑是捍衛驕傲的最好方式。
“你們有沒有發現,她們就像是一群天鵝?”
聽著鳳之瑤淡然自若的聲音,藝人們再看向幾名女子時,頓時有了幾分明悟。
鳳之瑤耐著性子解釋道:“舒緩的前奏和緩慢的步伐,彷彿讓人看到了幽靜湖面上帶著幾分倦意的天鵝。如果那時候的她們是為了表現優雅,那此時的她們,表現的便是天鵝初醒時戲水的畫面。只不過……若為單獨模仿天鵝,他們的舞衣太豔麗了一些,反倒不如單純的白色更有視覺衝擊力。所以,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轉變舞風了。”
腳尖點地的輕盈、勝雪的肌膚,配上歡快的樂聲,豈非正如鳳之瑤所說的一模一樣?
藝人們恍然大悟,再看向鳳之瑤時眼裡的敬佩又多了幾分。僅僅一個開場式便能看出這麼多東西,天下第一果然不是那麼好當的。
唐安靠在座椅上,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天鵝湖》序曲加《四小天鵝》,這樣的伴奏算不算得上經典?四個妙齡女子挑起尖尖的下巴,整齊劃一地模仿四隻美麗的小天鵝,這樣的畫面算不算的上經典?
百姓們那新奇的眼神和無比讚歎的模樣,無比干脆的做出了回答。
當然算!
唐安緩緩點頭,臉上寫滿了驕傲。
驀地,舞臺上柳傾歌潺潺的目光向他凝望,如水的眸子裡都是柔情。
她一直都在等待唐安的到來,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到這支舞結束都見不到他的人,外柔內剛的她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讓他在地底下也不孤單。
而現在,她終於等到了最想見的人。
唐安讀懂了她眸子裡的深情,能得到一個女子如此傾心,將是他這一生最寶貴的財富。趁周遭的劉恭沒有注意,他偷偷捏起拳頭送到胸口,默默為柳傾歌鼓勁。
剛做完這個動作,唐安的心中忽然有一絲矛盾。因為柳傾歌的對手不是別人,而是和自己有了肌膚之親的鳳之瑤。
想到這個可憐的女人,唐安的心情開始變得複雜起來。他的到來攪亂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謝淵為了對付自己,獲得劉恭的支援,又讓她成為了利益的犧牲品。
而今天,天下第一的爭奪對於唐安來說實際上已經沒了意義,因為他已經成為了齊王的座上賓。可是對於臺下兩個女人來說,卻關乎整個未來。
柳傾歌如果失敗,便會成為不自量力的代表,哪怕回到大唐也不會再受到世人的仰望。而站在舞者巔峰的夢想破碎,更會成為她一輩子的遺憾。
至於鳳之瑤……她已經失去了謝淵的庇護,失去了作棋子的資格。如果她再失去“天下第一”這個只有象徵意義的身份,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呢?
唐安不敢想下去,而是滿心複雜地瞟了東方那一身白衣的女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