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正陽殿
這座象徵著大唐至尊的宮殿依舊恢弘,栩栩如生的金色盤龍繞著漆紅石柱,暗灰青石板中間,一條大紅色的絨毯直通石階。九層梯階之上,“聖承於天”的匾額之下,那方寬大的龍椅閃爍著金燦燦的光澤。
文武百官分成兩列,垂首立於絨毯兩側。壓抑的氣氛讓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抬起頭來,看一眼龍椅上皇威日盛的陛下。
有心人不難發現,上朝的官員比往常要少了許多。原本有些人該站的地方,如今已然成了空缺,而身後的那些人非但沒有想要填補空缺的迫切,反而臉色慘白,彷彿站在這裡都要承受極大地痛苦。
臺階之上。
秦天右手撐著額頭,隨著滑落的衣袖而露出的手腕明顯比先前瘦了不少。原本永遠都帶著和煦的臉龐,此時陰沉地如同外面壓頂的烏雲。
一個一心想要國泰民安的皇帝,還沒來得及施展抱負,反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江山烽煙四起。西面虎視眈眈地外地陳兵壓境,東方軟弱的鄰居也開始蠢蠢欲動,看似歌舞昇平的帝國,在一個隱藏的極深的陰謀之下,頃刻間便岌岌可危。
從十歲登基以來,秦天總是在戰戰兢兢中度過。他很早就學會放棄了年輕人的莽撞和衝動,所以哪怕知道東方遠行是造成大唐由盛轉衰的兇手,他依然選擇了隱忍。哪怕對這個面善心狠的老人再怨再恨,恨不得將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他還是能堆起春風般的笑容,謙虛地如同弟子門生。
這份隱忍,麻痺了東方遠行十年。
十年足夠一個人做很多事,特別是一個心智足夠成熟的人。秦天相信,只要再給他幾年時間,他就能夠完全駕馭這個帝國,把東方遠行的勢力連根拔起。
然而,他低估了老狐狸的警惕心。
當他漸漸露出自己獠牙的時候,東方遠行第一時間選擇了動手。
十年可以讓秦天成長,又何嘗不能讓東方遠行佈置好後路?
聯合夏國,相信也是他逼不得已的選擇,也是他最後的手段。如果能夠控制住秦天,他絕不會選擇這條與虎謀皮的不歸路。但是秦天的成長讓他感覺到了擔憂——幾年來羽翼減損,他又怎麼會毫無所覺?尤其是一年來秦天的所作所為,讓他隱約間看到了懸在自己頭頂的閘刀。
秦天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連龍袍都撐不起來的稚嫩青年,隱忍了十年的他,一把一把將閘刀高高拉起。東方遠行不想死,不想東方家從歷史除名,不想自己的野心化為烏有,他只能出刀。
誰的刀快,誰才能活下去。
所以,他在一個誰也想不到的節骨眼,做出了一個讓全天下都感到震驚的決定。
起兵造反。
南疆遠離權力中樞,如同西域的狄馬一樣。對於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皇帝,南疆的將領始終缺乏最起碼的敬畏,聶萬城這種權傾一方的土皇帝更是不必多說。
他在南疆耗費了全部青春,這裡環境艱苦,氣候惡劣,遍地都是不開教化的山野村民。哪怕他在這裡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也興不起任何成就感。他時常在想,哪怕在京城做一個小吏,恐怕也會好過現在的自己。
而東方遠行,替他描繪了一個美好的未來。
世襲國公,位極人臣,光宗耀祖,子孫蒙陰。從龍的不世之功忽然降臨在他的身上,加上東方遠行於他全家的恩情,讓他怎麼能拒絕?
一念之差,讓戰火燃燒了半個大唐,也讓秦天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
石階之下,六王爺秦越的後背微微有些佝僂,彷彿半年時間讓他蒼老了好幾歲。另一側的飛天門主依舊帶著那副猙獰的青銅面具,只是耳鬢垂下的兩揪青絲已經變成了白色。
二人遙遙對望一樣,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