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林滿倉執意要跟著趙屠戶學手藝的事兒,王氏鬧了一整宿的心。她倒不會埋怨誰,更不會覺得自家兒子是為這給閨女尋什麼勞子的豬胰臟,才有了這個念頭。
只是她常聽人們說,殺豬匠乾的都是殺生的活計,是消福的營生。但凡家裡有點奔頭的,哪怕勒緊褲腰帶每日少吃點,都不會去當殺豬匠。
況且她眼瞧著常來村裡的幾個殺豬匠,基本都沒尋到個好媳婦。甚至她還聽說過還有的殺豬匠,因為帶著晦氣,打了一輩子光棍,老了老了,還得指望著徒弟給孝敬,若是徒弟不給孝敬那殺豬匠的日子可就難了。
王氏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時擔心腦子剛轉好的兒子沒了福氣,往後光造殺孽。一時又惆悵兒子將來說媳婦的事兒,這傻子的帽子還沒摘個徹底,就又幹上殺豬的營生,哪家賢惠能幹的閨女還願意嫁他啊。
林寶茹也明白王氏的心結,其實她也沒想到,林滿倉竟想當殺豬匠。
她以前也想過在嫁人之前,幫著家裡安頓好以後的日子。在她看來,空有一身力氣的林滿倉,的確需要學一門手藝。畢竟,莊稼戶,尤其是如她家這樣沒有很多良田可耕種的,只靠力氣賺錢不是長久的法子。
他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能幹的動,往後呢?
只是她的設想,是幫襯著林滿倉尋個地方學個木匠手藝,或者鐵匠手藝之類的。卻沒想到,一聲不吭的人,拿起主意來會那般執著跟堅持,一點都不為旁人的想法所動搖。
林寶茹在心裡嘆了口氣,她側過身小聲的叫了王氏一聲。
“娘,都說營生不分高低貴賤,大哥向來不愛說心裡話,可今兒他卻說了不少,可見他想要跟著趙屠戶學手藝的事兒,不是琢磨了一日兩日了。”林寶茹語氣故作輕鬆的說道,“我知道你的顧慮,可是不論娘有什麼打算,總歸都要大哥自己願意才行啊。”
這也不是林寶茹第一次勸王氏了,大概往日裡她總能把話說到王氏心坎裡,所以每每勸說,無論是耐心的還是氣憤惱怒的,王氏都能聽得進去。
王氏心裡也覺得有一肚子話要說,這會兒聽到閨女開口,自然也不再來回翻身了。
“娘也不是不同意,可是娘實在是擔心,你大哥都已經二十多了,一直沒能娶到媳婦。以前娘想給他尋個一樣身上有殘的,可都沒人樂意來,如今娘瞧著他轉好了,就貪心的想給他娶個全乎的媳婦。”王氏語氣有些疲倦,看來這事兒壓在她心裡也很久了。“可他要是整日裡跟殺豬刀作伴,那可怎麼尋個好閨女啊?”
林寶茹司空見慣的嘆了口氣,這事兒還真是......也不怪王氏,畢竟在本朝,二十多未成婚的男子太少了。尤其是農家院裡的男人,多半都是十五六就成親的,到了二十多歲時候那孩子都一溜能打醬油的了。
光說當初勸著她們不要分家的那些人,最大的理由,不就是幾個孩子的親事嗎?
如今的朝代,向來都是男人立門楣。而立起門楣以後,大家夥兒就得看他能生幾個兒子,這就跟許多女人能母憑子貴一樣。若是成了親沒有兒子,就會被恥笑為絕戶,有時候遇上家裡老人不清亮的,許是還會惹出吃絕戶的惡事來。
就更別說,一直沒人願意嫁的人家了。怎麼著走出去,都會比旁人底氣少上一些。
一時林寶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了,畢竟,她還真不知道有哪些殺豬匠能順心如意的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就算是要勸,她也尋不著例子啊。
林寶茹心裡琢磨著說道:“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戲文裡的乞丐還能出個蘇乞兒呢,誰說殺豬匠裡就不能出個殺豬狀元來?只要大哥樂意學,日後學的手藝精湛了,那出路自然就任由他挑了。”
“再者,大哥除了跟著趙屠戶學殺豬的手藝,還能跟著他在十里八鄉的走動長見識。若是大哥有心思,還能把附近戶裡養豬的情況摸個清楚,日後甭管是販豬還是收豬倒賣給肉鋪裡,那都是極好的。”
王氏也知道這話是閨女說來寬慰她的,可仔細想想好像也是有那麼些道理的。她設想了一下,心裡的苦悶也稍減了一些。
“咱們村多少戶人家,甭管是窮的富的,都沒想做殺豬匠的。大夥兒都怕殺豬匠福薄,得不了善終。”除了兒子的親事,王氏最擔心的還是這個。
林寶茹輕笑一聲,“娘,你怎的跟奶奶和大伯孃一樣了,你看看但凡家裡過得好的,誰家日日唸叨福啊災啊的!要說殺生沒福,那衙門裡的劊子手,還有京城皇上手底下的大理寺刑部還有各種監牢裡,碰上的人命事兒多了去了,也不見人家各個都沒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