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亮的時候,人間下了一場雨。
不是大雨,只是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但還是很快便將整個郢都的地面都打溼了。
宰輔許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點了一盞燈,來到窗前,這位大楚王朝的宰輔大人,站在窗前看著這場小雨,然後坐下,拿出一壺酒,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了一口,許然輕聲開口,“陛下,你走之後,臣又還能到哪裡去再尋一個您這樣的陛下呢?”
千萬年來,做臣子的,其實想的從來都不是怎麼位高權重,隻手遮天,剛踏入仕途的時候,想來所有人,都會想著一件事,那便是期盼那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陛下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明君,那麼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有可能坐上高位,那麼定然可以和那位皇帝陛下一起譜寫出一篇盛世的華章。
在青史上,留下那麼璀璨的一筆。
許然早些年作為大祁皇子的幕僚,為其謀劃,何嘗不是想要有這麼一天,後來雖然風雲變幻,一切不同,他也漸漸斷了自己的念頭,可後來否極泰來,他不僅碰到了這麼一個了不起的皇帝陛下,自己也成了這麼一個了不起的名臣之後,他才更是珍惜。
可惜了,天底下所有事情,都沒有完美的。
陛下了不起,正是因為這樣的了不起,才會讓大楚一統世間,才會開創盛世,可是就是這種了不起,也讓他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停留多久。
這方天地太小。
而陛下太偉大。
也罷。
許然再滿上一杯酒,雙手捧起,站起身對著窗外,平靜道:“臣和陛下能做一場君臣,平生最大幸事。願陛下前路坦蕩,再開創萬世大業!”
……
……
蘇宿回了歸劍閣。
本來就沒睡的這位歸劍閣閣主,看著天上漸漸合攏的烏雲,遮擋星辰,本來就心煩意亂的年輕閣主破口大罵,“我可去你孃的!”
在他身後,春月坐起身子,埋怨道:“你有氣,朝著這雨發個什麼?”
蘇宿心煩意亂的嘟囔道:“那老子朝誰發?”
春月穿上鞋,走過來,才發現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背影,有些出人意料的落寞。
她是如何聰明的女子,僅僅片刻,便明白了眼前人此刻的在想什麼,她緩緩在他身旁坐下,輕輕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真有這麼難過,那之前怎麼不對他說?”
女子的聲音緩緩響起,但很快便被打斷,“跟他說,那老子的這張臉,往哪裡放?”
蘇宿呸了一聲,“別看小顧現在了不起,老子認識他的時候,這傢伙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破小子。”
女子莞爾一笑,世人誰不知道,那位大楚皇帝最好的朋友是這個歸劍閣的閣主,而這個歸劍閣的閣主,最好的朋友,也是那位大楚皇帝。
這兩人,是修行界裡的一段佳話。
蘇宿惆悵道:“老子原本覺得,這小子至少還有些年再說走的事情,可這會兒說走就走了,他倒是捨得!以後老子要喝酒,找誰喝去?”
之前在柢山吃火鍋的時候,他表現的那般雲淡風輕,可到了這個時候,才表露心跡。
是啊,男人從來都不是喜歡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示弱的生物,尤其是蘇宿這樣已經踏足金闕的劍仙人物。
他這樣的人物,怎麼會那麼脆弱,那麼的不堪一擊。
春月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
有些話,說了也和沒說一樣。
蘇宿也嘆了口氣,然後說道:“以後不喝酒了。”
春月本來以為這只是這個男人的隨口一說,可誰都沒想到,從這天開始,歸劍閣閣主蘇宿往後的那些年裡,當真是再也沒有喝過酒。
是啊,沒有了喝酒的人,酒又有什麼滋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