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少典帝”芷兮驚嚇之餘,第一反應卻是欠身向他施禮。
“恭迎少典君!”陳子規因上世為漆吾邑邑主之時,愛民如子,重學館、築絲路、扶柴桑,將遠離京都的漆吾邑,營造成了物阜民豐的世外小鎮,故,孤苦一生死亡之時,被臺禁尉,輔佐滇兒司掌忘憂臺。
因浣紗女亂投忘憂果的前鑑不遠,滇兒為公平起見,潛赴人間體察民憂。正值南方六部暴水汪洋,流民比比皆是,便喬裝流民,親身體會那流離之苦。陳子規步步相隨,護持左右。
芷兮大破花瘦塢後,蘇子介、盧晚遇、墨氏趙如意等被董閻私藏的魂靈,重新交付冥府,花瘦塢的幻象煙消雲散,不過一場廢墟。曾經被芷兮收容入內的流民,再次流離失所。滇兒便帶他們,上了勾餘西山的青囊。
青囊有當年離與妖術護持,地勢又高,是久經幾場天地浩劫之後,唯一安然無恙、原封存留的聖地了。故地重逢舊人,陳子規臉上,溢滿欣喜過望之情。
離與先是怪芷兮生分,一把將她拽起來,還沒來得及責備她那生分,陳子規又湊過來行禮。
“你我同窗,故地重逢,無須這些虛禮。”離與又去攙扶陳子規。
方才那幾個衝撞離與的莽夫老漢,此刻才真正相信,旁邊站著的,居然真的是六界至尊少典,於是噗通跪地,其餘流民,都是草根百姓,哪有不懼天顏的,紛紛下跪,異口同聲,齊呼:“恭迎少典帝!”
“都快快平身。”少典面有愧色,生民當他是天,他方才眼裡,卻只看到了芷兮,有芷兮在的地方,他總是失了理智:“人間遭如此劫難,我難辭其咎,巡視亦理所應當,六界司察官,已在糾察罪魁,定給諸位一個天理昭昭之公道。”
“謝少典帝。”眾人七零八落地起身,不過都是從眾心理,未必知道自己在謝什麼。公不公道對他們重要麼?重要的是先有口飯吃,不要餓死。所謂尊榮優雅,都是身外的奢侈品。他們關注手中的碗,比關注少典,也要多多了。
“我明明看到你看到了我,卻對我視而不見似的,直接略過我,生撲向了芷兮。”陳子規笑言:“還跟我說同窗。”
滇兒卻為離與解圍似的,將陳子規扯過去,又塞給他一個木勺,說道:“人手不夠,你幫著盛粥吧。”
陳子規是老實巴交的性子,自不多想,忙忙將勺拿正,一本正經地分起粥來。
“我去柴房抱些柴,伙房裡粥,我怕不夠”芷兮無話找話,說完,便輕盈跑開了。離與自去追她。
二人走後,滇兒才對陳子規說:“少典娶妻這事,夠他頭疼的了,你就別在他跟前添亂了。你和他說話,何時不能,芷兮,卻總躲著他呢。他好不容易偶遇一回。”
“之前我們在古木蔭一起讀書時,少典是最不近女色的,自從芷兮出現,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時時刻刻不忘‘見色忘友’,”陳子規閒嘮家常般說道:“我都多久沒見過他了,隔了一道陰陽再見,我也是想他。滇兒,你別怪我。”
“礙我什麼事,我才沒有時間怪你。”滇兒還有些靦腆。
芷兮去柴房抱柴,離與搶在她前面抱了,到廚房,人家卻說不缺柴,芷兮又說她要去篩藥草,給流民們作防疫的藥囊,離與又疾走幾步,與她一起挑選藥草,幾個小醫女從旁走過,卻嘁嘁嚓嚓地說:“這些藥草,不都是那十二採藥女,挑剩下的麼?他倆,在這裡,這是做什麼?”
芷兮聞言,臉騰地紅了。離與也才知道,有關藥理,她還是都忘了。芷兮又抬腳,去拿竹簍,說要去採草藥,被離與一把抓住了手,情真意切問她:“你就那麼不想跟我在一起,一定要躲著我麼?”
“你既然知道我躲著你,你就不要再糾纏了。”芷兮低頭說,心裡也有難過。
“你到底在怪我什麼?我哪裡不好,你告訴我,我改。”離與像做錯事等待原諒和赦免的孩子,“那一夜是我錯了,我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傷害了你。可是,我是真心愛你的啊,我只是怕,怕我如果留不住你,你會嫁給未若,你為他,做了那麼多,連,與我,與我同床,你都是為的救他。你走後,我後悔了,我有多麼難受,你知道麼?
我當日為你辦了一場六界皆知的婚禮,只是,婚典,你沒有來,回門宴,你也沒有來。現在,全天下的人,都在我笑我離與,娶了個空妃。連木落都數落我,說我做了件孩童一樣幼稚的事,提前先佔著,新娘來不來都不知道,就要昭告天下封正妃。你也知道,他幾輩子說不對幾句話,但是這句話,他說的對,我就是想佔著你,我就是怕別人搶走你。
如今多事之秋,兵荒馬亂,瘟疫肆行,洪獸為害,我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頂著‘昏君’的罵名,在娶你,可是,你卻,從來都不肯給我一個補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