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月朗星稀,時而有陣陣微風吹來,透著一股暖意。門口的席子上堆滿了新摘的槐花,月光映照,瑩白勝雪。陸夢箋接連出門看了好幾趟,生怕忽的變天,這一日的功夫便全廢了,若明日天氣晴好,再曬一日便足夠了。
房中還堆了數枝掛滿小白花燈的槐枝,幸虧午後李大壯收工回家,正巧看到陸夢箋笨手笨腳的往樹上爬,而忠兒他娘一臉擔心的守在下面,便三下五除二爬到樹上,掰了一大堆扔在空地上,直摘到落日,還剩了許多。
晚飯過後,陸夢箋無事便坐在燈下,慢慢摘了起來。
林岱莫因中午的事,整個下午都悶悶不樂,心裡明明憋了一肚子火氣,卻偏偏不知該往哪裡發洩,而陸夢箋也自顧忙著自己的事情,那還會閒得往槍口上撞,於是隨便吃了幾口便躺在床上,手中擎著那本不知被翻了多少遍的詩集,雙眼直直的盯在書頁上出神。
房間中早已被濃濃的槐花香包圍,聞得久了倒也不覺特別。陸夢箋彎腰摘了一天,這會兒頸椎酸的難受,便放下手中的枝條,在房中伸展手臂拉拉筋骨。一回頭便看到林岱莫對著書發呆,都快將書頁盯出窟窿來。
“大烏龜,剛吃完飯就上床小心變成胖烏龜,反正你看書也看不下去,不如來幫我摘花吧,”陸夢箋靠近床邊,“你聞,置身花叢,手留餘香呢!”
“我看倒是一股殘枝敗葉的味道,”林岱莫嫌棄將面前的小手撥到一旁,“以後不準喊我大烏龜,否則……”
“否則怎樣?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可一向敬你是謙謙君子,可不要壞了你在人家心中的形象哦,”陸夢箋嘻嘻一笑,幾步跳的老遠,歪著腦袋看林岱莫咬牙切齒,卻越發覺得這個男人傲嬌的有些可愛,總讓人忍不住要戲弄一番。
“你怕什麼,這麼大的女子也不知檢點,跟個兔子一樣蹦蹦跳跳成何體統。再者,我一個堂堂男人豈有對女人動手之理,”林岱莫大氣地一揮手,倒顯出幾分男子氣概。說完後,突然看著陸夢箋狡黠的一笑。
發現林岱莫突然轉了性子,陸夢箋總覺得心中發毛,又被這笑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硬著嘴回道,“那自然是最好。”
誰料她剛坐下,林岱莫一掀被子跳下床來,“小兔子,你用這麼多槐花幹嘛?”
突如其來的黑影嚇得陸夢箋猛地跳起來,將手中的一把槐花全打到林岱莫臉上,“你個白痴,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林岱莫頭一次好脾氣的沒有發火,甚至撿起身上的幾粒槐花放到口中。
“得了吧,也不知你得罪了哪家的黑心鬼,都被人毒成這個樣子了,嘖嘖。”兩人幾日不曾說話,一開口便是刀光劍影,幾招之後林岱莫又氣呼呼扭過頭,不肯說話。
“大烏龜,其實你生悶氣的時候還是蠻可愛的,比裝酷好多了,”陸夢箋唯恐天下不亂又補上一句,林岱莫翻了個白眼,將手中摘的幾串槐花啪地扔到籃中。
“本少爺不跟一隻沒教養的兔子計較,太失風度,”林岱莫盛氣凌人的俯視著陸夢箋,“更何況只是個服侍人的兔子,”他本想再說一句,華冠披身也不過是條賤命,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甚至懷疑自己怎會想到這樣惡毒的話語。心下懊惱,迅速更衣躺在床上。
陸夢箋聽見對方一口一個兔子,腦海中卻浮現出龜兔賽跑的場景,並未在意林岱莫口中所言,笑嘻嘻的問道,“嘿,不如我們賽跑吧?”
“賽跑?你一個弱女子怎肯能跑得過我,真是不自量力,”林岱莫並不曾聽過龜兔賽跑的故事,橫斜了陸夢箋一眼,反而像極那隻驕傲的兔子。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比比我們將來誰先靠自己的實力,跑出這個村莊,甚至跑出普蘭城,不過這個跑卻並非簡單的抬腿邁步那樣簡單,靠的是這裡,”陸夢箋指指大腦,一本正經的解釋。
林岱莫撐起身子,如看外星人般盯著陸夢箋,“夠了,身為女子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本分,要那些雄心抱負作甚,從今日起再不許你提及經商二字,商賈之道,豈是你一個女子所能承受的!此事就此作罷,你若再不知檢點,休怪林某不念舊情!”
說罷,將床頭點的那盞油燈吹熄,只留陸夢箋目瞪口呆立在當場,過了一會,才默默熄了燈躺在床上發呆。
其實林岱莫心中亦不好受,數日來,陸夢箋有意無意提及經商之事,無非還是怨他無能力維持家用。索性不過是些種花養苗之事,倒也無傷大雅,林岱莫看在眼中也未在意。可今晚的話,卻重重打擊了他的自尊心,甚至連在家中的地位都岌岌可危,林岱莫心中莫名一陣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