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中,由於長年不見天日,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爛的味道。林岱莫被人砍暈在地,醒來時,就已經躺在地牢潮溼的草鋪上,頭痛欲裂。
而腳上的鐐銬如同生根一般,將他緊緊束縛。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來,他意識到這次自己恐怕在劫難逃了。
這是林傢俬設的地牢,林父在世時曾專門領他來地牢看過,那是老祖時留下來以防不測所用。只是這近百年來,卻也只用來盛放些雜物。林岱莫當初看到這地牢時,對於老祖的做法不置可否,卻從未想過有一日竟會真的派上用場,而令地牢發揮作用的,恰是林岱莫本人。
在返城的路上,林岱莫不是沒懷疑過林岱嶽的初衷,然而畢竟是十多年的兄弟,又加上在路上時林岱嶽那一番痛心疾首的話語,更令他打消了懷疑的念頭。甚至當林夫人臥病在床卻還心懷愧疚的向他道歉時,他連最後的一絲惱意都已消散,只可惜,這一切竟是他的一廂情願!
林岱莫絕望地閉上眼睛,心下早已明白,將自己從石塔村接回林府,是他們母子一早便串通好的,只是他不明白,既然他都已經來到府中,為何林夫人還要向假惺惺向自己道歉,故意作那一場戲給自己看……
只可惜,自己身處地牢之中,恐怕有生之年再也不可能有機會逃出去。就這樣不吃不喝地躺了兩天,直到方圓來到這地牢之中。
對於方圓,林岱莫一向如親兄弟般對待,兩人幼時一起讀書寫字,至長大後,方圓便時時跟隨林岱莫左右,為了選取更好的原材料,四處奔波。
林岱莫用盡全力將那碗水端到嘴邊,卻終於停了下來。
連曾經的親兄弟都對他痛下狠手,如今又突然冒出伴讀十多年的方圓,此事恐怕不只是巧合那樣簡單。
看到林岱莫眼中閃過的一絲狐疑,方圓難過樣子彷彿被人當面打了一巴掌,眼中噙著淚水,“少爺,您瘦了,若是老爺泉下有知,不知該心疼成什麼模樣,都怪方圓,若是方圓能一直跟在少爺身邊,少爺也不會吃那麼多苦……”
說著說著,眼淚已止不住的流下來。林岱莫心痛極了,不知是為父親的離去,還是因方才對方圓的懷疑,他閉起眼睛,將水放到嘴邊,一口口嚥了下去。
乾裂的嘴唇遇到水,反而有些生疼,只是這疼,卻比不過心痛的千分之一。
哀莫大於心死。時至今日,林岱莫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方圓,你,走吧,不要為我冒險。”沙啞的嗓音緩緩地自林岱莫口中發出,滄桑的感覺令人發顫。
“不,我絕不能坐視不管,少爺,無論如何您一定要先將身體養好,我會有法子救您出去的,”方圓斬釘截鐵道,堅定的態度令林岱莫絕望的心底,終於感受到一絲希望。
但林夫人又豈能讓自己處心積慮抓到的人,輕易從自己眼皮底下逃脫,不由連連搖頭,“千萬不要因為我而以身犯險,要是被娘,不,林夫人知道,恐怕連你也自身難保……”
方圓聞言不語,然而眼神中的堅定,卻絲毫未變,遂將食盒又往林岱莫手邊推了推,“少爺,您快吃吧,時間不短了,再呆下去看守該懷疑了。”說罷,拎起早上留下的食盒,又仔細看了林岱莫一眼,才終於大踏步往外走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只聽哐啷一聲,地牢的門重新被鎖上。周圍的一切又恢復到一片寂靜當中,林岱莫開啟手邊的食盒,裡面仍舊只有一個饅頭一碟小菜,但菜式卻顯然比前兩日的要好許多。猶豫片刻,他終於顫顫巍巍拿起筷子,將菜送到口邊。
吃剩的大半個饅頭,林岱莫直接放在食盒旁邊,仍舊躺了下來,被鐵鐐銬住的地方被磨得有些出血,輕微一動便覺得腳腕似要斷掉一般。
不消一會,便聽見有老鼠跑動的聲音。一隻老鼠發現食盒旁的饅頭,忙“吱吱”幾聲將同伴喊過來。黑暗之中的這些動物,雖素來為人類所不喜,但有的時候,卻比人要善良的多。
林岱莫雖然心中怕得要命,但仍舊一動不動的歪頭看著那兩隻小精靈圍著饅頭上躥下跳,小而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光亮,過了一會,終於將饅頭抬回自己的洞中。
看到這裡,林岱莫突然想到那個看到老鼠忍不住尖叫,最後卻擎著掃帚將老鼠逼的無路可退的女子。也正是因為那隻老鼠,害得他被喊作大烏龜,林岱莫想起自己四腳朝天躺在菜鍋中的情形,忍不住笑起來。
“陸夢箋,謝謝你的照顧,只可惜你聽不到,其實跟你生活在一起也挺有意思,”林岱莫喃喃自語,想起自己躲在門後看她給花苗澆水施肥的情景,還有兩人說著說著便吵得面紅耳赤的模樣,心底漸漸生出一絲溫暖,“對不起,從今以後再沒有人惹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