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變得讓人一籌莫展。沒一會兒,第三聲槍響劃破室內空氣,緊接著是第四聲。
“呆在這兒別動。”金先生抱過萬茜,輕輕在她額頭印上一吻,“如果我不能回來,就辛苦你把孩子帶大,孩子還跟你姓,如果萬歡不能回來,你就叫他萬歡。”
萬茜抬起頭想看男人一眼,但是男人輕聲一滾,幾下就到了廚房,緊接著萬茜聽到玻璃窗戶被撞碎的聲音。
再之後才是雜沓的腳步聲。遠了,一點一點遠了。有一點在室內的三個人幾乎可以確定:金先生引開了他們,而他們,代表危險。
如果他不出此下策,四個人會全軍覆沒。如果他出此下策,那麼覆滅的可能僅止他一個人。金先生背叛了組織,組織決定對他痛下殺手。
傻子都能猜得到。
先是萬茜,伏低的身體起來,先是試探性的坐在地板一隅,外面一片寂靜,再沒有可怕的聲音追蹤而至。她呆坐於地板良久,這才緩慢起身,茫然望著四周圍的一切,高天成跟阿東也跟著相繼起來,三個人重新落座到沙發上。
“怎麼樣?”阿東開口,“金先生把危險引開了,我們要怎樣做?是去救他還是坐視不理?”
高天成抬頭看了萬茜一眼,後者並沒有明確的表態,反倒站起來朝廚房走了過去。廚房的窗戶露出個巨大的黑洞洞的窟窿,像永遠也填不滿的人的慾望,它於黑夜中張揚,有暗戳戳的看不見的隱密的猙獰,似乎青面獠牙,風從那洞裡鑽進來,萬茜打了個冷戰。
她昨天失去愛子,今天失去愛人,再早前她失去李剃頭,又失去萬歡。抬起頭,透過那扇破窗,天空中有迢迢星漢,跟不遠處海風輕輕應和,波光倒映月影,彼此心裡有的彼此,此生不見面,就像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一樣。參星與商星就像有些文章裡說的彼岸花。花開不見葉,葉落才生花,花葉生生兩不見,永遠都是這樣。參星和商星也是這樣,一輩子都在同一個軌跡,一輩子不能在一起。這是命運對他們詛咒嗎?萬茜不知道。
有時人忽爾醒悟,才知道也許人就是不斷的失去。一直到某一天你於此習以為常,這才豁然開朗,卻原來,誰又屬於誰,誰和誰能天長地久,你又曾經擁有什麼?擁有的東西是否固若金湯?
既然都沒有,哪怕故作瀟灑,也要瀟灑的啊。
萬茜終於想明白這一點,萬歡的生死原來從來不在她的悲傷裡。她什麼也決定不了,萬事只能聽天由命。
阿東張羅要拿張破紙盒,攤平,展開,堵在視窗。他一動,小腿傷口往開始往外滲血,萬茜勸他別再張羅了。
“睡覺吧。”萬茜提議。
“睡覺?”高天成跟阿東都表現得異常驚詫。萬歡
生死未卜,金先生此去也是凶多吉少,更何況他是為了萬茜為了萬歡出去的,依萬茜的個性,仇恨是仇恨,報仇是報仇,恩情是恩情,她是顯有的十分能分得清楚的女人。
再有,阿東和高天成心裡存在一個共同的疑慮:萬茜真的又懷孕了嗎?肚子裡那個真的是金先生的孩子嗎?她對金先生到底是真的動了真格的還是虛與委蛇、權宜之計?金先生生死未卜,哪怕她真的是懷了孕,她未來會作出什麼樣的決定?生下來?還是放棄?
但他們也知道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萬茜已經一腦門子的官司了,更何況那些待解決的事情真又非一朝一夕可以被解決,也許當下真只睡覺是人生大事。
他們這些人都折騰了好久,頭一天晚上都一夜未睡,次日又都熬了整整一個白天,再這麼下去等到萬歡真被找到,他們也會一個個憔悴不堪,不掛掉也會被扒層皮。各回了房間,各懷揣心事。
阿東和高天成在回房間之前還是找來了東西,把那扇破窗堵上了。兩人配合倒默契,還都各傷了一條腿,真像難兄難弟。當大功告成,兩個相對撥出一口氣來,本來是累得精疲力盡,這時卻又都雙雙睡不著覺。
高天成從衣服口袋裡掏出煙來,遞給阿東一支,阿東掏出打火機,先幫高天成點上,打火機的火光映襯出高天成稜角分明的五官,等那火光熄滅,高的菸頭開始明亮起來,阿東幫自己也點上,兩人不約而同走到院子裡,房間外萬籟俱寂,他們不由奇怪時間真是好東西,可以把人間一切悲歡收藏得不動聲色,如果不是身在其中,沒有人會想到,這家看似平靜的表面,內里居然暗藏乾坤。誰會發現此際正在房間裡安然而睡的女主人,正經歷命運的大哉問親生兒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新婚的丈夫凶多吉少,生還的機率堪比中獎券。
臺階下樹影婆娑,才不過相隔一個24小時,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變故,兩人內心都頗不平靜,只剩感慨和唏噓,而且兩人心裡不約而同空落落的。
他們此行的目標本來是金先生,不想現在結局若斯,目標既然幾乎掛掉了,那麼他們要保護的物件呢?有得有失。萬茜仍舊安然無恙,萬歡卻莫名其妙下落不明。這任務怎麼算完成得都不夠漂亮,而且細究起來,恐怕就不是漂亮不漂亮那樣簡單了。就說金先生吧,若非人家肯為了萬茜自投羅網,恐怕合兩人之力也無法功成身退。
“金先生......”還是阿東先開了口,阿東永遠是沉不住氣的那個人,他內心對金先生有太過複雜的感情。他曾經想置他於死地,金先生其實也想置他阿東於死地,兩個人還都實地操作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