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晚上回到家,高天
成、梅森像沒有那麼一回事兒,他們大談白天的經歷,我灰溜溜的一直保持沉默,卻豎著耳朵頃聽他們談論的細節。
噢!這兩個傢伙,原來他們今天去了遊樂場了,原來高天成帶梅森坐了海盜船,他們下次還約定一起坐什麼直衝雲霄。這個高天成,他是他親爹,不曉得那個專案有多兇險嗎?某一年有好多報道,遊樂場疏於檢查,機器間螺絲鬆動,好多人被從高空甩下來,一命嗚呼。我就從來不會帶梅森去玩兒那麼危險的遊戲。
“高”
我及時收聲。
算了,如此敏感的時期,我最好還是保持沉默,等過了這風聲再說。至少緩兩天,反正玩兒也玩兒了,這兩天又不可能繼續去玩。
算了,以後再說。
吃晚飯時刀條臉問,“說你們沒去接那孩子啊?”
我低頭扒飯,高天成則說刀條臉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明擺著事兒還問!你又不是不瞭解這個家裡的人。”
他這是什麼意思?冷嘲熱諷嗎?揶揄嗎?我氣得像只青蛙,吃了沒幾口便把碗推開說吃飽了。
刀條臉又十分不識相的開啟了不識趣模式。
我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自然沒什麼好聲氣回她。
高天成於是又找到了補一刀的契機,他說刀條臉。“怎麼剛說完你還這麼不識相?還問?”
我快走兩步,權當聽不見。人有時實有必要裝聾作啞。
但是半夜我又偷偷起床,走到高天成和梅森幫張念收拾出來的房間裡,那牆有一大副張唸的照片,從小到大都有,是從我另外一部手機裡貢獻出來的。現在那號碼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但我打給陳玉的頻率卻仍舊如常。甚至不如從前頻繁了。
我想像他住進來,睡在面前那張床上,跟我們一起出行,我們送完了老大送老二去上學,想像我們一家四口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吃飯,我想想就覺得受不了,就覺得命運怎麼會如此寬厚待我?
我嘆口氣,這屋子裡沒拉窗簾,窗戶裡映出室內的光景,在另外一個並不存在的空間裡,另外一張床,另外一個我被清晰的印進映象。我抬起頭來看另外一個自己,看自己一步一步朝那床走過去,腦子裡亂得像蓬雜草。
又想起淮平來,淮平是我在這世間沒體會過多少溫暖的孩子,小時候我和淮海鬧得不可開交,我帶著他,我們窮,四處顛沛,他學習成績上不去,我對他歇斯底里。我到現在還能清晰想得起來他看我時眼睛裡的無辜和惶恐。實在頂不住了他便將自己瑟縮成一小團,直到他死,直到他死,我沒再給過他任何溫暖。
而梅森有高天成有阿東。
我?
我是個並不合格的母親,我已經對不起張唸了,把他
接回來真是對他好嗎?我真能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嗎?我能把他心裡的瘡傷徹底彌合嗎?
我矮下身體,坐在那床上,棉布卡通圖案的床品應該適合他這個年齡的孩子,我手撫上那些飛機大炮和奧特曼,他會喜歡嗎?我知道他喜歡什麼嗎?我愛他嗎?這些年來我跟陳玉聯絡,給她們打錢,問他的近況,究竟是出於責任還是愛?
我還真是個蠻狠心的媽媽。
我躺下,想像他跳進我的懷裡跟我起膩。我攸然間睜開雙眼他會麼?
我在腦海裡想像過不下數百回我們兩個第一次正式見面的情景。
如果他連媽媽都不肯叫怎麼辦?
如果他跟我生硬又客套怎麼辦?
如果他根本連戲都不肯跟我作,堅決不肯回到我身邊怎麼辦?
......
我慌忙從床上爬起來,樣子則十分狼狽,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屁滾尿流,我一衝出門口便撞到一個人身上。
當然是高天成,這個傢伙!我現在真是恨死他了,分居,應該跟他分居。他老纏著我幹什麼?不知道哪怕近如夫妻也該有各自的生活和獨立的空間嗎?
“起開!”我沒什麼好聲氣。
他倒不強求,身體往旁邊一側。
我氣不打一處來。還真聽話哈!讓你起開就起開,也不知道勸慰勸慰我!怎麼別的事兒沒見你那麼聽話?
我氣呼呼的朝前走,他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
“讓你跟!讓你跟!”我心裡說,等我進了我們臥室門,回手便咣噹一聲關門,旋即反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