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怕,尤其怕他傷害梅森。於是跑到公安局把他給舉報了,可是又沒什麼人家的犯罪證據。警察說,更何況他還是個港澳僑胞,這個問題需要審慎被對待與處理。
至於怎麼個審慎法兒,我卻不得而知。
這事兒後來當然又被李剃頭知道,這一次他沒那麼好脾氣了。我都知道,卻不代表我會妥協。高天成和阿東面露憂色,卻沒有一個曾經責備我。他們只是加強了所謂的安保措施無論對我還是對梅森。
大家嚴陣以待,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連吃飯都變得小心翼翼,刀條臉和保姆有一次在小區外面的果蔬超市買菜,懷疑有人跟蹤她們。
兩個都嚇得屁股尿流,跌跌撞撞跑回家才發現菜錢給了人家,但是菜沒拿。這倆慫貨互相埋怨卻誰也不肯再踏出那房門半步,保姆甚至跟我提出了辭職。
我問她,為什麼呢?就算我有危險也輪不到你們啊,你們只是打工的。
但那保姆聽我說完話把頭搖得像拔浪鼓,“太太您不知道,有一天路上有個人攔住了我,還塞給我一小瓶藥水,說只要在您的飲食里加點料他們就會給我一大筆錢。如果我不幹,他們不但要我的命,還要我老伴兒的命。您知道我那個後老伴兒......”
保姆老淚縱橫,她抽噎著跟我繼續陳述:“我那老伴兒雖然是個後的,但也聊勝於無啊。你不知人一到老有多寂寞。”
我說那你怎麼不拿上那藥水然後把它下到我的飯裡?那樣你就可以擁有一大筆錢然後跟你的後老伴兒遠走高飛了。
保姆破涕為笑,說太太您以為我真傻麼?他們宰了我有什麼用處?我宰了您又有什麼好處?還遠走高飛!李剃頭這邊我惹不起,警察叔叔我就能惹得起了?高先生和阿東我就能惹得起了?到時候一樣“咔嚓””
她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我只好讓阿東把她的工錢結算清楚。
刀條臉對保姆這種行徑頗為不恥,她說她就絕不會,她會收了錢,然後到警察局去舉報。這樣還有證據了,受制於人不如先發制人,這是《孫子兵法》上說的。
我驚訝於我的管家婆刀條臉女士沒事兒的時候居然還研究《孫子兵法》。我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瞪著一雙明亮而看似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刀條臉,問她:“《孫子兵法》上還說別的沒?說沒說這種情況該怎樣破局?”
刀條臉長得本來就不好看,聽我說完這話她一撇嘴巴,整個人看起來便愈加的難看了。
“我還沒看完。”她大言不慚,引起我、高天成、阿東、甚至梅森的一陣轟然大笑。
“不過有什麼好怕?再說我也沒有後老伴兒,老相好、新相好我都沒有。我無債一身
輕,我什麼也不怕。”
我記得從前曾經看過類似這樣的一句話:說這世上到底什麼人最可怕。你以為是富可敵國的有錢人?但其實不是!是那些一無所有的人。
人什麼都有了便會對自己的那些“擁有”生出貪念來,反而會變得前怕狼後怕虎。相反那些一無所有的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本來就什麼都沒有,也沒什麼可失去。還怕的什麼失去?
我此地無銀的爽朗大笑,以壓制住自己內心深切而無助的恐懼。
“好吧!刀條臉,就衝這一點,我給你漲工資,翻倍!”我大聲宣佈。
然後刀條臉又朝我一翻白眼,她顯然並不領情。她抱起梅森,說:“真是,我要錢幹嘛?我一個孤老婆子,還是那句話。又沒老相好,又沒新相好,最重要我一輩子都沒結婚,連個孩子都沒得,我要錢來幹什麼?開心就好。將來我老了你們不要趕我出門就好。是不?梅森?你長大了會不會把我趕出去?”
刀條臉在梅森有嬰兒肥的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然後目光中滿懷期待。
我心裡一動,想,看!果然這世間不要錢的東西才是最貴的,唯其因為她不要錢,她要的才比錢更加貴重。她要的是梅森、我、高天成的情義和承諾。
然則,刀條臉顯然配擁有這些。
那幾日,江湖風雨,傳聞也很多,甚至驚動了官方。有個武將曾經主動登門找上我,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我故作驚訝,問他聽說了什麼,現在是法制社會,我對我自己的人身安全十分有信心,更何況我並不相信一個人能瘋狂到那種程度。他不會的。他怎麼會跟個女人一般見識?那多跌份兒啊!更何況我安排他老婆孩子走也是為他好,他不會混蛋到那種程度的,江湖上總有傳聞,傳聞有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有時則真就是無中生有。至於我將要被不利的訊息既然如此的甚囂塵上,那末就說明這事兒八九成不靠譜。試問,誰會在殺人之前、幹壞事兒之前向全世界.通報呢?
李剃頭也找到我,他咧著寬闊得像河馬一樣的嘴巴朝我笑,一直笑得我毛骨悚然才結束。
他大掌一揮,說“你叫梅子?”
我點點頭。
“還真沒見過你這麼刁鑽的女人!”他用手往後抹一下自己的頭髮,露出狹窄的額頭來。“這樣,你陪我睡一覺當是補償。我可以既往不咎。”
這一回換我哈哈大笑,笑過了以後我氣運丹田,然後一口唾沫照著他的面門就飛了過去。他也不惱,旁邊有人遞過來紙巾和溼巾他都沒用,倒用手抹了一把臉,然後還像狗一樣嗅了嗅自己的手掌,隨後眼睛微閉。
“婊子!”他說,“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