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他。
“什麼意思?”
他不說話。這時萬茜出來,她臉色略微蒼白,長長的黑色捲髮遮住了半邊臉,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病態的美。
“意思不夠明顯嗎?”他問。“省得你糾結。你心裡裝著那麼多人,我替你累得慌。”
“這話是你說的。”我放下杯子。
萬茜過來打圓場。
“你們兩口子怎麼回事?好日子才起個頭,蕭晗那廝也得了報應了,你們卻在這兒扯這個?嫌日子太平靜嗎?再不然把蕭晗再給放回來?”
“放回來?”我偏過頭去。
萬茜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怎麼回事?你們把蕭晗怎樣了?我怎麼不知道?”
高天成又給自己倒一杯酒。
“這事兒跟你沒關係。說咱倆的事兒。”
萬茜用胳膊肘捅了高天成一下,“高先生,您”
“沒你事兒!我問她呢!”高天成今天也不知吃錯了哪副藥,或者,他故意的。兒子有了,當初他娶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我,包括他被人擄走那件事,他本意也不是為來救我,是因為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因為梅森。
我拎起包,萬茜過來拽我。
“梅子!高先生不是那個意思。”
我一甩,梅子再追上來,我又把她甩開,高天成始終坐在餐桌邊,巋然不動。門在眼前,推開就是了。
推開,外面是夜,我一個人沉默著走進那黑色裡,卻突然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去哪兒呢?高天成明顯下了逐客令,那房是他的,樓下是張若雷的,如今已經過戶給了蕭晗。曾經以為的所有的依靠,像一張薄脆的紙,原來沒有人曾真正是我的依靠。
好在還有我自己吧。開了車,車也跟我一樣漫無目的在夜風裡穿行。竟不知不覺就開到家裡來,我抬腕看了看錶,這個時間梅森
一定睡了吧,要帶他一起走嗎?高天成怎麼會同意?不同意會怎樣?會跟我反目?會對付我?
不敢往下想,一切皆有可能。
一口嘆息輕幽滑進黑夜,沒入無邊的沉默。車子回身,猶豫著思量去路,路邊酒店的霓虹燈閃爍錯落,暖色系召喚旅人,用廉價而虛偽的溫情喚醒疲憊。車子從它們身邊滑過,像滑過一場一場無痕的春夢。
好在我自己名下還有個房子,可惜那裡已經久沒有人去住,閒置了好久,就算不灰塵漫天,也冷得悽清。然而,這麼多年孤獨的日子,我會害怕悽清?但是我害怕淮平。走進那間房子,哪兒哪兒都是淮平,每粒灰塵都是回憶。我就在這間屋子裡嫁給了張若雷。
往事不可追。
突然間寂寞。
我呆坐在沙發上,一直到半夜,我給高天成發了微信。
我說:我同意離婚,梅森跟你。
看來蕭晗不是無緣無故的失蹤,張若雷身隱囹圄,又傻了,張家也好、蘇家也罷,所有的產業對張若雷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梅森跟著高天成,不會有太大紕漏。相反,如果跟著我誰知道結果會怎樣?
更何況高天成也不能幹,我已經把淮平養成那樣,我不想讓梅森重蹈他哥哥的覆轍。無債一身輕,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更何況這麼多年,我早已經厭倦了人生這江湖。
我抽出電話卡來,想找出紙和筆,卻沒有。於是給律師打了電話,律師不一刻到達,所有東西、檔案齊備。我說了自己的意思,財產按高先生說的分配,孩子歸他,一切拜託了。
律師默默記下所有一切,沒多久將離婚檔案模版稍作修改,成文,打了出來,我在上面簽了字,扔下筆。突然間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你代表我。”我說,“開庭我就不出現了。他提什麼條件我都應。”
律師什麼也沒問,只默然點點頭。
臨走,那律師回過頭,躇躊著開口。
“沒有挽回的餘地嗎?”我看出他似鼓了好大的勇氣才開口問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