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豐盛,堪稱盛宴。我覺得浪費,但也知道大家不是吃食物,吃的視覺、是感覺、是氣氛。
五星級酒店請來的廚師親自操刀,菜名花哨,造型更沒的說,有些菜吃到嘴裡也猜不透食材,只知道好吃。
我就跟張若雷說這菜讓吃白瞎了,他說菜就是被人吃的,被人感覺到好吃就足夠了,用不著究根知底,非要知道它是由什麼製成的。
張福生平常話少,但年夜飯頗有男主人風範,健談,不冷場,席間不時還能爆出個小段子來調節氣氛。人啊,不是千人千面,有時是一個人就會有千面。
我媽這頓飯也不白吃,我到後來才知道她是有意上門來摸摸對方的底細。初六回程時她小聲跟我在後面交談,說以後嫁進來我不會受委屈。張福生是個做大事的人,不會對細枝末節、雞毛蒜皮感興趣,而且看出他十分中意你,當然這是源於他兒子對我的中意。
我媽還說老爺子之所以會把股份全部都轉到我名下就是看中了我江湖氣不重,雖然看重錢,可又不唯錢就是一切。當然,他最看中是自己兒子可以被眼前這女人牽制。
他一直想把兒子留在自己身邊,但張若雷很小就隻身去國外求學,後來一度流連在外,就算回國也不經常著家。認識我以後才漸漸定性。
我瞪大眼睛說我媽多慮了。
“這都什麼年代了?您以為是張愛玲寫的《金鎖記》民國舊上海大家族嗎?還靠給小少爺娶房媳婦兒或者納個妾栓住自己兒子的心?”
我媽則微笑不語,說古往今來人們活的心思和思維方式其實都大同小異,怪我年齡還是太小,少見多怪。
我說媽,也就您認為我還嫩,在外面,我這歲數都被人稱之為老阿姨了。
我媽說你是老阿姨那他們會怎樣稱呼我?
老奶奶唄。
說完我忍不住笑。
那天張老太太表現也良好,一直沒犯病,有時偷眼瞧桌上的陌生人,眼神謹慎小心,只席間一次仍舊把張若雷叫錯,叫成福生。
我媽當時低頭吃菜,有意無意忽略了這個畫面,大家都好下得來臺。
年三十晚上,張若雷非說要跟我一起守歲。我們還真頭一次在一起守歲,別墅院子不小,他本來慣了夜生活,就是地道的夜貓子,能熬夜,守歲更不在話下。
那天我倒困得不得了,也許年前太忙、太累,精神也一直緊崩,可算是借過年這幾天長假能完全放鬆下來什麼也不想,整個人煥散得不得了。
但他在旁邊充當守夜人,我一困他就捅咕我,又帶我玩大型網遊,又帶玩兒其他小玩意兒。我奇怪他這把歲數也像個多動的男孩兒,也到那時終於懂得,真愛你的男人對住自己心愛的女人,亦父、亦兄
、亦友、亦兒子。
而真心愛上一個男人的女人,則亦母、亦女兒。
整屋燈火通明,這是北方的傳統,十二點要守歲,過了十二點就要接財神。張氏夫婦早熬不住分別休息,我媽後來也支撐不住。十二點倒計時,他興奮得像個孩子,捧起巨大的煙花到庭院裡,因為是低密別墅區,煙花絢爛開在漆黑天幕下,濃墨重彩的天映襯開到荼蘼的煙花。美得讓人窒息。
就像那花、那美、那燦爛正開在你眼前一樣,讓你不忍呼吸和直視。
我歎為觀止,煙花映亮了我的臉。世界如此美好,我很遺憾至今才發現,也慶幸自己總算發現。
一切都還不算太遲。
我把大衣裹緊,那天天兒不算暖和,我和張若雷嘴裡呵出來的氣一團團在黑暗裡追逐。如影相隨,又很快消彌於夜幕。他穿著笨重的羽絨抱住我,我們像兩隻在寒冷季節裡互相取暖的北極熊,我隨著他的節奏左右搖晃身體,真願時光就此停滯、凝結下那一刻,成為永恆。
人生的快樂不可多得,得到的,一定要懂得珍惜。
大年初一張福生包了大紅包給我和張若雷,拿到紅包以後他扯我進臥室,非要取出來看誰的多。我質疑自己拐騙了未成年少年,不想他童心未泯至此。我不配合他嘟嘴賣萌,連說為此賣身也成。
結果兩個人的開啟,其實份額一樣,不偏不倚。
得到結果的張若雷所兩份紅包疊加在一起全部推到我面前,說“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