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曾像他那樣重視過我。
我回過頭,回握住他手,心下頓時安定不少。
入院,安排手術,我又一次糾結,醫生說年齡這樣大,吉凶不知,前程未卜。你們定,家屬說做我們就安排手術,如果你們要保守治療,我們也沒有意見。
我看張若雷,期待他給我意見。
他說做。
我心篤定不少,他這答案跟我的不謀而合。
蕭晗早跑上跑下,所有備品都採購得七七八八。我看她忙碌的身影心生恍惚,多久不曾跟她這樣了?那時我們住在同一個寢室,半夜聽某個深夜電臺,總有人在那裡向主持人訴離殤、吐衷情,總有些奇葩的愛情故事當事人想跟全天下的人分享,讓大家幫他們判斷、拿主意。
那時我是年少不識愁滋味,多悲傷的愛情故事都能讓我聽成笑話。我鄙夷過那些女人,跟蕭晗趴在被窩裡說,怎麼一定要那個人嗎?天下男人或是女人都死光了嗎?都這麼對他(她)了,那人為什麼還不離開?
我們有時笑聲吵到室友,室友抗議或者加入我們和我們一起八卦。
那時光景無憂無慮,再冷的冬天也滿眼春光。
如果,春光一室也覺滿眼盡是些蒼白的繁華。
人成長,終需付出代價。
代價是終於變得鈍感又敏感對美和快樂感覺遲鈍,又對悲傷和痛苦敏感而又長情。
小時讓我們念念不忘的一定是快樂,長大讓我們耿耿於懷的一定是痛苦或者不堪。
這多讓人遺憾。
我媽不願意做手術,又不忍拂逆我的意思。
我在那時並不知道蕭晗一直在她耳邊傳播壞的資訊,說某某腦袋裡曾質瘤,結果切下半年後又再生長,第二次手術沒下來手術檯。
她覺得我堅持讓她做手術可能是把她往斷頭臺上推,但,儘管如此,她不反抗,默然接受我一切安排。
哪怕她覺得不合理。
她甚至寫下遺書,把所有的東西都交待得清清楚楚。當然那是我事後才發現的,她後來已經痊癒,當笑話一樣把那遺書拿出來讀給我聽,我們一開始是笑著聽,後來是聽著聽著聽到哭。
她抱住我,說“對不起。”
她有什麼對不起我呢?付出更多愛的一方總更容易陷入自責,她們總是在不停的自省,是不是給對方的還不夠多?是不是並未按對方期待付出?我是不是
沒有本事讓對方快樂?
更愛那一方還最容易患得患失,最容易妄自菲薄,最容易對自己生出自卑和懷疑。
在愛裡萎縮的人,通常是沒有得到對等愛的那一個。
那時我媽和我都想不到,曾盡心盡力陪在她身邊的那個漂亮女人,有一天她會喪心病狂、歇斯底里朝我喊:我就是想你一無所有,我就是想看見你痛苦,我就是想看著你一個又一個失去至親。對,那些都是我故意的,我那天在街上看見你媽不對勁,是我帶她去檢查,是我暗示她你當時工作太忙,壓力太大無暇分心照顧她,是我告訴她那瘤有可能切完了再長。我就是想看見它在你媽腦袋裡長得越來越大,讓她癱,讓她不能自理,讓她屎尿橫流,讓你看著糟心,讓她生不如死。讓你也生不如死。
如果那時我有一柄刀,我一定將它筆直刺入那女人的心臟。但我想那閃著寒光的銀色刀刃上不太會鮮血淋漓,因為她原本就是冷血動物。
我將老太太接過來,她將養需時日,我尋思著應該將婚期壓後,但張若雷和我媽都不同意。
“原來你那麼想把我娶到手。”
我語氣中不無調侃。本來以為他會反唇相譏,不想卻落落大方承認。說我就是想早一天把你劃歸為我的私有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