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我和解。”
我又說。
張若雷從袋子裡掏出幾棵青菜,放在水龍下洗,洗完了又開始切,切得極碎,瑤柱也被他切得極碎。叮叮噹噹的,蠻像那麼回事兒,我贊他看不出來,刀工極好。
他說自己一個人在國外時,常自己動手做飯,只回國以後不做了,說我有口服了,他這怎麼著也算是回國以後的刀藝首秀。
我見他有意迴避,心想他是不願意讓我跟對方和解。他這態度倒是讓我始料未及,再怎麼著,他也是法律意義上的蘇家的姑爺,而且,我總覺我們這樣不太好,畢竟蘇白剛走了沒多久,而且她肚子裡的,又何嘗不是他的骨肉?
我不知何以張若雷對她冷漠至此。
不愛,難道真能輕易上床?我不知道。一想起這樣的事兒心裡就感覺到煩,只好強迫自己不去想,何必自己給自己添堵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從前總恨不得把後世百年的事兒都想一遍,都安排好了才覺得方能放得下心來。可人間事、人間人,總在變,是動態的,而不是靜態的。拿我來說,從前最讓我耿耿於懷的就是房子,一來免我和淮平漂泊,二來將來淮平真要成家也省得他自己奮鬥得那麼辛苦。可是現在我卻連淮平在哪裡都不清楚。
少頃,粥好了,張若雷還炒了份小炒,狀甚可愛,真稱得上色香味俱佳。我心裡頭嘆,這樣的男人真合該萬花叢中過,有錢、又不難看、會做飯、體貼,女人不生撲才怪。
粥味道不錯,就是淡了點兒,我想再放些鹽,他不讓,說這時候不宜吃太過鹹的東西。我瞅他,他哪兒知道這麼些女人家的事兒?
張若雷說我都多大歲數了,這些還不知道?再說了,就算我不知道的東西,不還有度娘?
他把手機拿出來,解鎖,劃了兩下,我見最近的一條歷史記錄是百度搜尋:流產後女人該喝什麼樣的粥。
我笑出來,直呼“受寵若驚。”
他低頭喝了口粥:“是我對不起你。”
我抬起頭來看他:“什麼事對不起我?”
“該做點兒措施的,不然你不至於遭這個罪。”
我想問:“他沒了,是不正合你意?”
想想這話太大煞風景,當下只默默喝粥,什麼也沒說。
飯畢,我又挑起蘇家的話題,我跟他說:“蘇白新喪,蘇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蘇母的傷心可想而知,不管怎麼說,我是對不起她女兒,這點兒罪就當是我還了他們家吧。”
我說我想跟他們家和解。
張若雷一臉不置可否,我看他這般面無表情,心想這是我又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張若雷,運籌帷幄,心思深沉,可你永不知他到底在籌謀些什麼。
電視裡新劇集正酣,我和張若雷卻都沒有追劇的習慣,他轉了體育頻道,我倒是看不懂,不過也不怎麼看電視,所以從來不跟他搶臺。而且我們這樣安靜坐著看電視的時候也少。
隔了一會兒,我見他還是沉默,就又舊事重提,說:“我想跟蘇家和解。”
張若雷還是不作聲,眼睛直盯著電視不錯眼珠的看,像裡面演著的東西多吸引他似的。
我推了他一下:“你倒說句話呀。”
他長長吸進一口氣,伸出一隻胳膊來搭在我肩膀上:“除非他們撤案,蘇白的死,跟你有什麼關係?純屬胡攪蠻纏。”
原來他是這個用意,我當下釋然。
“誰知道?”我笑。“興許我愛你太深,不能自拔,還是個心理變態,有多重人格,或者夢遊殺人呢,都說不一定。”
張若堵車低頭瞄了我一眼。
“一天嘴沒深沒淺,什麼都敢說。”
他放下遙控器,把我一支手抓在手心裡。
“蘇白死在回去的路上,大馬路中間。我看了監控,來你這兒你記得有個路口吧,三叉口,那兒老出車禍,有個司機的視線盲區,夜裡有的車就沒控制車速,有人傳,說恰好有隻貓站在路中間,監控上也確實有個黑點兒,蘇白可能按喇叭、打遠光,那隻貓都沒走,也不知怎麼回事兒,也許這就是命。蘇白下車檢視,走到近前那貓都沒動,蘇白喜歡貓貓狗狗的你知道,她蹲下要抱那隻貓,剛抱在手裡,從旁邊拐出一輛車來,司機都已經認了。蘇家也看了錄影,蘇父比較理性,他知道此事與你無關,是蘇母執意要告你,本來也是循例,卻沒想到調當晚這小區的監控,物業才告知,當晚監控被人為的黑了系統。蘇母一聽,更炸毛了。”
張若雷摟著我,說“事兒也是巧,也真是,哪兒有巧到這個份兒上的?但即便如此,其實她也沒有法子告你,我只是不想讓她沒完沒了的盯上你糾纏你。你現在身子這樣,好好養著,我是怕她像上次一樣,再傷害你一次。蘇白的死,其實真的跟你沒關係。”
我抬起頭來,眼睛直白的看進張若雷的瞳孔,一字一頓:“張若雷,你怎麼如此篤定蘇白的死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