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兒。”
這稱謂也是久別重逢,我身體輕顫。
“叫老公。”
他溫熱的嘴唇緊緊貼著我燒得灼熱的耳朵。
“老公。”
這兩個字從我喉嚨裡含糊滾出。卻像號角,又像烙鐵,叫醒了、燙熟了他的慾望。
那是一種原始而神秘的力量,在這樣靜寂的夜裡熱烈的鼓盪著我和他的身體,如果仔細聆聽,你甚至可以聽見血液在倆人的血管裡翻江倒海的洶湧。
他是攻城掠地的王。
王說,那是他一生見過的在夜裡盛開的最美最妖的花。
相擁而眠,第二天清早,睜開眼睛,我“嗷嗚”一聲。
張若雷呢?取而代之的是昨夜睡在其他房間的老太太,最緊要我沒穿衣服,老太太此際正咧著嘴朝我笑,我都不知道她這樣一直看我究竟看了有多久。
我彈簧一樣從床上蹦了下來,然後意識到自己正光著身子,我捂了上面又捂下面,惹得床上老太太哈哈大笑,最重要張若雷不知何時已進來,也正巧笑盼兮的看著我。
他拿一張大毛巾把我裹在懷裡,抱著。
“我媽。”
他頭抵在我耳邊。
“見我跟你睡在一起,就把我攆了下去!”
“你......”
我話剛起個頭,他低頭朝我唇上蜻蜓點水親了一下,後面的話我便再也沒機會說出來。
老太太也起床,她穿一件黑色鏤空帶暗花的旗袍式家居服,特別緻,只頭髮有些亂,但舉手投足就是大家閨秀,往那兒一坐範兒就出來了,腰板兒拔得溜直,頸子修長,下頦輕抬又微收,若非長期熏習,哪來如此標準的坐姿。
老太太伸手,張若雷就把髮梳遞了過去,老太太三梳兩梳,一個整齊的髮髻躍然腦後,一絲不苟。掀被下了床,她站到我對面來,左看右看,細細端詳,簡直看得我直發毛,張若雷輕摟我肩,含笑不語,就作死的看著我滿臉尷尬的站在一邊接受檢閱。
可沒一會兒,她突然之間就哈哈大笑起來,一邊拍巴掌打掌,一邊一把扯過自己兒子。
“我的!”
她深陷的眼窩目露兇光,一個耳光清脆的扇在我臉上。我猝不及防,伸手一捂臉,毛巾又掉了下去,我連忙又蹲下把毛巾撿起重新裹在自己身上,狼狽得不得了。
張若雷然比我有備而來,他似已習慣了這種場面,一把抱住自己媽媽。
一疊聲輕輕哄她:“我是你的呀,誰也搶不走。我只愛你。”
他親吻她的臉頰,老太太仰起臉來看他,一臉的寵溺和崇拜,她攔腰抱住他。這時,樓下婦人應聲而上,那婦人也姓張,張若雷說是個什麼遠房的親戚,無兒無女,照顧她媽照顧了好多年。
我跟著張若雷一起喊她張姨。
張姨拿來藥,端著水。
“早上起來還好好的,見著你高興,還以為不能犯病。”
張若雷接過藥,老太太一把把藥和水全部都打翻。
“你要毒死我嗎?我死也不會放過你!我不吃藥!”
我沒想到這乾瘦的老人家身上竟然蘊藏著如此巨大的能量,張一伸手,被她掙脫,她身手更加靈活,反手就扇張若雷的耳刮子,不比朝我下手時輕。張若雷一躲的工夫,她迅速躥下樓去,張姨在後面緊緊跟著,幸虧大門緊閉,張若雷和張姨追上,按住她,前者又不忍心對她太過動粗,所以自己身上倒捱了不少下。
我已穿妥當衣服,站一旁卻幫不上忙。後來張若雷不得已反剪了老人的雙手,張姨竟然神奇般的拿出一根針來,看得出來,張姨是個中老手了,位置找得準,下手又穩又快,老太太的身體在張若雷懷裡一點一點軟下來。
張若雷打橫攔腰把她抱起,放回臥室。他握著她的手,長久而深沉的看著她。我立在他身側,手輕輕放在他肩膀上,他歪著頭,用臉緊緊貼上我的手背,一遍又一遍摩娑著。
張姨進來讓我們下去用早餐,張若雷吃了幾口就推開了碗。我曾經以為他最大的痛苦也就是“何不食肉糜”,我沒料到......
於是我也沒胃口。
他反倒問我,說,不好吃嗎?讓張姨做點兒別的。排骨燉刀魚?
我走過去,半蹲著,上半身趴在他膝蓋上,他用手摸著我的頭髮,一遍又一遍梳理,後來拉起我來,看著我,說我幫你梳頭吧。
我瞅著他傻笑,他說笑什麼?古時候的人,老公就會給老婆畫眉、點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