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悠揚,他的白髮落了她一身,紅色的袍子將她圈住,下頷幾乎就要抵住她的頭頂。風吹過來,旁邊一樹桂花晚開,香氣迷人眼。
有那麼一瞬間,池魚覺得自己是置身仙境的,耳邊有清越之音,身側是美色無邊,若是能一直在這裡,叫人短命十年都願意啊。
然而,琴聲終了,沈故淵略帶怒意的聲音砸了下來:“讓你看好,你在幹什麼?”
一個激靈回過神,池魚吶吶地道:“我……我在看啊!”
“你該看的難道不是指法?”沈故淵眯眼:“看我這張臉就能學會還是怎麼的?”
被吼得雙手抱頭,池魚連忙求饒:“我錯了師父!下回一定好好看!”
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沈故淵搖頭:“朽木不可雕!”
“別啊師父!”池魚瞪眼:“我覺得自個兒還是可以雕雕看的,您再試試啊!”
戒尺又揚了起來,池魚連忙閉眼,臉都皺成了一團。
院子裡的人都躲在暗處看熱鬧,瞧見那戒尺沒落下去,鄭嬤嬤輕笑,朝郝廚子伸出了手:“願賭服輸。”
不情不願地拿了銀子放在她手裡,郝廚子納悶地道:“以前主子的脾氣沒這麼好啊,該打一頓才是。”
“這就是您不懂了。”蘇銘笑眯眯地道:“對女子,哪裡能像對咱們一樣。”
女子嗎?鄭嬤嬤微笑,側頭繼續看向那邊。
沈故淵頗為煩躁地扔了戒尺,低喝一聲:“睜開眼!”
睜開一隻眼瞅了瞅,見戒尺已經在地上躺著了,池魚才鬆了口氣,討好地捶了捶他胸口:“師父別生氣啊,這回徒兒一定好好看。”
冷哼一聲,沈故淵道:“我就只彈這一遍。”
話落音,手下動作飛快,一曲難度極高的《陽春雪》傾瀉而出。池魚慌忙凝神,看著他琴上翻飛的手指,眼珠子跟著動。
沈故淵已經不指望這個笨徒弟能有什麼本事了,彈完睡覺,他才不管她呢!
曲終琴絃止,沈故淵起身就將池魚掀翻在地,揮袖便往主屋走。
池魚自個兒爬起來,朝著他背影喊:“師父,有譜子嗎?”
“沒有!”沈故淵道:“想學就自己寫個譜子出來。”
這位大爺明顯是耐心用盡了,池魚摸摸鼻子上的灰,想了想,抱著琴就往外走。
累了一天的沈故淵心情極差,他不知道怎麼就必須得管寧池魚,這丫頭笨不說了,還沒什麼上進心,腦子又簡單,想報仇就只想一刀捅死人家,一點追求都沒有!
這樣的徒弟,收著不是給自個兒找氣受的嗎?
但,想想她這命數……沈故淵長嘆一口氣,真是冤孽啊!
一覺睡到天亮,沈故淵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軟榻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好像沒有人來睡過一般。
有點疑惑,他起身更衣,開啟門出去。
“師父!”池魚眼睛亮亮地回頭看他:“您醒啦?”
桌上放著的古琴安安靜靜的,沈故淵想了想,昨晚好像沒聽見琴聲,這丫頭一定是找不到譜子,偷懶沒練,於是臉色就陰沉起來:“你起來這麼早,就乾坐著?”
“怕吵醒師父嘛。”池魚嘿嘿笑了笑:“郝廚子準備了早膳,您要不要先吃?”
瞥她一眼,沈故淵道:“我可以先吃,但你,沒學會昨晚的曲子,就別想吃飯了!”
這麼兇?池魚縮了縮脖子,嚥了口唾沫:“您彈的那首真的有點難,而且指法太快,徒兒不一定能學得完全一樣。”
“那就餓著!”沈故淵白她一眼,扭頭就想回屋。
然而,剛跨進門一步,院子裡就響起了琴音。
《陽春雪》!
沒有譜子,池魚憑著記憶拼湊了一晚上,躲在府外偷偷練了個通宵,此時彈來,已經算是熟練了,只是指法當真沒有他那麼快,所以在他手下清冷如高山上的雪的曲子,在她指間化作了春日的溪,順著雪山,潺潺涓涓地流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