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中,老道士緩緩起身,拂塵搭在手臂上,行至鶴敞道人身側,一同望著漫山人潮眼神複雜莫名,呢喃道:“正天觀已有三百年不及武當,道家餘下幾門,心中憤懣已然是難消的勢頭。”
“眼下這光景,對天下武人來說正是乘龍而起的機會,就好像當年王朝中樞中,那儒家文聖篤和學首墨太虞與當朝太保建陽首閣孫勤陽之爭一般。”
“若在此時趁勢而起,只要乾元這杆鐵鑄大旗不倒,唐家皇庭不滅,他們都可謀上一份皇權富貴。”
老道人輕笑問道:“你覺得這般富貴就算是好事?”
“自然不是。”武當掌教微微嘆氣。
“萬里江山萬里塵,一朝天子一朝臣。”
身著鶴敞的武當掌教不禁苦笑,“伴君如伴虎,如今這苦禪山紫袍加身,入主中州上達天聽,若是這江湖一統了,王朝豈還會對一外域釋門如此禮待?誰又能料到十年後的模樣?”
老道人咧嘴一笑道:“所以說,如今這世道,進不是,退也不是,不如裝個傻,看不出那些彎彎繞繞,看不出那些五彩繽紛的帝王心術。”
說罷似是極為乏累的抻了抻筋骨:“這世道,有時裝傻來得更舒坦些。”
一陣筋骨摩擦聲音響罷,老道人微微抬頭,問道:“其實說到最後,這些事都算是局外事,都不算理由,正安,你可知其中因為什麼?”
戚正安心頭山呼海嘯,老道人所言他也想過,可實打實聽見這話,心頭仍是波濤不止,武當掌教搖頭,說了句不知。
“呼……”
老道人將手中拂塵搭在手臂中,蒼老眸子微微眯起:“江湖這事,王朝若是惡制,他乾元鐵蹄可不一定能贏。”
老道人話音落下,這間掛有青蓮拙日圖的武當靜室重歸寂靜,武當山上輩分和身份最高的兩人相對無語,身著鶴敞的中年道人,眼中有震驚之色。
武當山上,大鯢哀嚎聲不停,來回往復人潮也不停。
隱仙岩上,那昏睡在石臺上身著深藍色道衣的年輕道士聽聞熟悉的吼叫聲閉闔的雙眼微微一顫,但仍未醒來翻過身軀將那小巧黑貓摟在懷中,以臉龐摩挲著黑貓身軀,極為慵懶。
黑貓呼吸勻稱,似乎是絲毫不在意那漫天獸吼和那年輕道士身軀的重量。
後世史書記載,乾元新曆五十三年春。
上元燈節,佛道兩門均有驚天異象。
乾元地分九州,如今暮春時節,九州隱隱有同春之意,雖說寒風仍有凜冽意味,但比起冬日算是溫順的多。
但無論何時何季,西域靈州的天氣冷暖終是個例外。
乾元靈州地處國土西陲,坐擁高可通天的靈峰山,地勢之高冠絕乾元。
說靈州高處不勝寒好像絲毫不都為過,靈峰山脈來回往復蔓延四千裡,涉足乾元、西幽、元樂三國,一條靈峰山脈算是佔據了靈州大半之地。
比起乾元各州,靈州算得上是別有一番滋味,山勢蔓延陡峭,靠近靈峰山的位置,有積雪終年不化,滿目的出塵寧靜,州內轄兩郡,兩郡之中城府不過二十座,在這世間稱得上一句地廣人稀。
相比於中原沃土,靈州百姓對於施行四皈依制的外域佛門苦禪山青眼有加,最近這半年時間,王朝開設佛刑司,恭請苦禪入主中域之事遍傳靈州。
對於這王朝版圖極西的乾元百姓來說,聽聞此事皆是欣喜異常,日日晨昏三叩首,虔誠供奉佛祖上師,雖說歡欣雀躍,但不免腹誹上一句朝廷不開眼,這般佛門聖地為何今日才引入中原?
在這苦禪信徒眼中,並無國界之分,乾元也好,西幽也罷,只要上師一令擲下,便有數萬人振臂同呼,與上師同心同德。
今日這上元燈節,靈州的苦禪信徒則更為重視,今日若是有幸還可聽聞上師講經,若是能得上師注視一眼,便是極大的福報,因此靈州百姓早早的奔向苦禪山,便是等待上元燈節這日,入山朝聖。
靈州本就靜謐安寧,如今百姓都湧向苦禪山,這偌大靈州更添了幾分清冷味道。
靈峰山南麓一處寬闊山坳中。
“哞……”
咣噹!
陣陣沉悶獸吼伴隨著重物落地的巨響響徹山坳,陣陣積雪受不住極大勁力鼓盪而起,飄搖在半空之中四散而下,似雪幕,遮眼而來。
“哞……”
一道粗重的喘息聲自雪幕中傳出。
“嗷!!”
一道尖銳的獸吼莫名響起,陣陣沉重的腳步聲跌宕而起,山坳兩側矮峰中的積雪簌簌而下。
煙雪散去,只見一頭丈許高白熊四肢奔騰向前狂奔而去,奔向面前那灰白異類,白熊渾身雪白,筋肉鼓脹似山巒,雙眼有紅芒,陣陣白氣從口鼻之中噴湧而去,眼看是極怒。
白熊雄壯體魄奔騰速度極快,寬大如蒲扇般的蹄爪落在雪中山搖地動,白熊狂奔了數十丈,單掌猛然揚起,鋒利指尖從肉掌中刺探而出,揮舞而下。
白熊體壯,本就奔襲如風,這一掌怕是有千鈞之力,一掌拍出,白熊眼中憤怒神色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