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
同津官道上,正是如此。
窄谷前,三名年輕男子豪情沖霄壯志滿喉,雖說面臨生死,但倒沒什麼畏懼神色,悲鳴也好壯闊也罷,但也都能稱得上是氣勢斐然。
可對面而立的北邙漢子截然相反,身下一襲麻布長褲被割開一道口子,破碎衣褲下有道三五寸長的傷口橫在大腿上,雖說傷痕不深,但依舊擋不住那淋漓而出的鮮紅血漬。
漢子臉色赤紅,氣喘如牛,雙眼中滿是酩酊怒火,十六歲從軍的北邙且渠官身上刀傷箭創無數,並非因為這腿上傷痕惱火,只因是被這三名讓他視為螻蟻的南國少年所傷,心中怒火難遏。
特別是這三人那番豪氣壯志和視死如歸的輕言談笑更讓這魁梧漢子怒氣衝冠,咬牙道:“那俺老熊便成全你們。”
話音剛落,魁梧漢子熊池兩腳生風,手中寬背大刀曳地,勢頭洶湧,似猛虎入山蒼龍嘯海一般直奔那三名南國少年。
陳長歌一身單薄白衣瞬間鼓脹,將心神盡數放在手中聽寒內,這一刻,白衣男子似是與那丈二長槍融為一體,陣陣森冷氣息透體而出,將這初春時的煦風盡數撕碎,聽寒長槍負在身後,面如凝冰視死如歸,迎著那魁梧漢子大步而去。
餘下二人相識一笑,緊隨其後,好似這時候若是落在他人身後,便讓自己瞧不起一般,洶湧而去。
同津官道上,三人視死如歸,一人滿臉怒火,似是隕星墜地一般不顧一切撞在一處。
轉瞬間,幾人相距不過兩丈,漫天氣機陡然一滯,雄武漢子手中長刀霍然揚起,朝著那為首的白衣男人當頭劈下,這空中氣機靈力盡數被那長刀牽引,刀鋒上似有萬鈞之力足可撼動崑崙一般洶湧澎湃,北邙漢子是打定主意要以強橫之力先破去這勁力最為雄厚的白衣男子。
陳長歌見大刀落下,打定心思要以柔破剛,以巧力撥千鈞,一抖衣袖在漢子面前虛幻一陣,向一側翻轉身形避開那萬鈞刀鋒,手中聽寒槍橫蕩而出蕩向熊池頭顱,大漢感覺那陣陣冰寒勁風已至身前,滿臉怒火的面容上閃過一抹冷笑。
這出身北邙的魁梧大漢早就把這幾名南國鼠輩的心思算得通透,這幾人不敢與自己角力,定要耍些陰邪花招要玩那以柔克剛的鼠輩手腕,即便如此,那老子就賣給你們幾個破綻,讓你們等著南國的豬犬牛羊明白明白什麼叫一力降十會。
只見那魁梧漢子左手迎著那冰寒長槍托舉而起,不顧那槍上勁風也不顧筋骨受創,以強橫腕力死死攥住聽寒槍身,將那丈二長槍和那白衣男子限制在身前,手腕微轉,原本劈砍的刀勢改為斜削直奔那陳長歌胸前,這一擊得逞,任是那白衣少年是銅錘鐵鑄也要一分為二化作兩截殘肢碎肉。
橫蕩而出的聽寒槍突然被那漢子握住,任憑陳長歌如何運力都動彈不得,刀鋒已至陳長歌冷哼一聲,左手猛然一拉聽寒槍身,藉著那漢子巨力往前連跨兩步,周身勁力全然凝聚右肩,以右肩撞擊大漢前胸。
熊池萬沒想到這南國人竟真的如此悍不畏死,面臨那大刀欺身也不願棄槍不退反進搏命而來,匆忙之間氣灌前胸,以渾厚勁力硬抗那狠辣肩撞,砰的一聲悶響,陣陣勁力綻放而出,雖說熊池於匆忙之間運氣抵抗,但二人勁力修為之間的差距不是那般好彌補的。
熊池被這一擊搏命肩撞撞得胸前氣血翻湧,但算不得什麼大礙,反倒白衣男子似撞在一塊鐵板上一般被勁力彈退兩三步,那大刀橫掠勢頭猶在,這一退正好將身形全然暴露在刀鋒中,仍是死局。
電光火石間,陳長歌左手成指狠狠點在大漢持刀手腕筋脈上破去手腕勁力,順手攥住大漢粗壯手臂止住了後退的身形,若在平時這一指定起不了什麼作用,此刻熊池的注意力和體內靈力都凝聚在胸前,刀鋒橫削也只是順勢而為,機緣巧合下,反倒讓陳長歌佔了幾分便宜,逃了一條活命,但光逃活命可不成,陳長歌后退的身形一滯,單腳順勢揚起,狠狠撩向大漢下身。
昔日在雄州城內廝混時,惹禍生事全靠這柳遠山,這廝倒不是遇見田白意後才這般嘴碎,原本就嘴欠的緊,除外飲酒也好遊玩也罷,全靠著這張嘴惹事。
特別是飲酒之後,無論是遇見那年少小娘還是半老徐娘這廝都愛調侃幾句,不是誇誇人家衣衫俏麗便是要講講人家脂粉香氣,這些年來光因這事捱得打都不計其數。
起初時還只調笑年少貌美的小娘子雄州世面上都知這是柳東源柳爺家的公子,長相也不賴,從來也都是調笑不曾有何過分出格的舉動,讓他調戲幾句也就調戲幾句罷了,老話說民不與官鬥,民也不能與匪鬥不是?
但柳遠山這廝喝醉的次數越來越多,調笑的目標也從小娘子變成了體態凋零的半老徐娘,這半老徐娘多為人妻母,妻母被人調笑可是惹來不少怒火,但都因為柳東源潑皮之名無人敢發火。
直到有一次柳遠山在暖松閣調笑女子被父親柳東源遇見了,那一日這柳爺在雄州街面上破天震怒,也不在乎場合,在這雄州街面上動起了家規,光是藤條就抽斷了七八根,抽得這柳遠山渾身是傷遍地打滾哀嚎不止,最後還是老和尚濟戎看不下去出面才算止住了場面。
也正是那次開始,柳爺在雄州城內放出話來,只要這廝在敢調戲良家女子,打死都無妨,自那之後,這柳遠山可是極為悲慘了,可這廝還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主,在雄州城時常便因為這事讓人捶打。
本就是喝醉之後的酒瘋,哪有讓人打不還手的理由,越還手就越吃虧,陳長歌與項天成二人同座飲酒又都是年少輕狂的年紀,雖說理虧但見好友吃虧也是不能袖手旁觀,一來二去之間變成了這三人與另外好幾人廝打一起。
運氣好的時候能佔些上風,運氣不好時三人都是鼻青臉腫狼狽不堪,挨完打渾身痠疼酒氣也醒了大半,這三人便要互相攙扶著回家,狼狽的緊吶,老和尚濟戎自然不管這陳長歌酒後的撕鬧,柳東源也是如此,捱打了受屈了那是他孃的自己沒本事。
這三人中唯獨這項天成最為苦悶,項府本就是雄州城數一數二的富戶人家,項老爺子又崇文厭武,這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怎麼能在街面上跟潑皮一般與人廝打,先不說有辱斯文,光這名聲傳出去成何體統?
所以這三人中,唯獨這項天成酒醒後的日子最為難熬,柳遠山和陳長歌二人一覺天明,第二天能出去找一碗醒酒湯喝找一碗熱湯麵吃然後在一同嬉鬧,唯獨這項天成酒醒後便被老爺子揪著耳朵揪到佛堂前,跪經認錯,之後便是幾天的禁足不可出門,這項天成生性稟直,廝打時數他捱打多,回家時也數他受罰重,可便是如此,這項家公子哥仍是樂此不疲的偷溜出去,跟著這兩名同齡頑劣少年嬉笑在一起。
柳遠山雖說從小便被父親逼迫著習武,但一個持雙匕的勁力能強到哪去,反倒陳長歌與項天成二人身強體健成了這廝打時候的先鋒,這惹事的罪魁倒退到了身後,趁著廝打過程中的縫隙狠狠的踹上幾腳偷上幾拳,有時能打到敵人,但更多時還是打在兩名好友身上。
就是這般嬉笑撕鬧,柳遠山總結出了一句自認為可流傳千古的至理名言,次次惹完事都要掛在嘴上唸叨幾遍:
打架先踢蛋,勝面多一半。
如此生死攸關之時,陳長歌想到柳遠山留下的那句所謂的至理名言,縷縷笑意不由自主得躍在臉上,心中不禁笑罵這不要臉的備懶貨,雖說心中暗罵但腳下的力道卻暗暗的重了幾分。
大漢手腕一麻手中寬背大刀險些掉落,但此時漢子顧不得管手上的大刀,心中掛念的全是那少年一腳狠辣的撩陰,只是這一瞬,大漢熊池額間浮現點點冷汗,心中暗罵道:‘他孃的,這南國人怎麼有臉偷襲人下三路?’
這一腳踢在他熊池頭顱上這北邙鐵漢都不會喊一聲疼,哪怕被這一腳踢死都他孃的沒一個不字,可是這他娘專奔下三路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地方本就脆弱的緊,又是如此狠辣的一腳,這一腳下去怕就剩下兩顆破碎的蛋殼了,這事對這沙場廝殺一聲的漢子來說可是比死了更難受,熊池赤紅的面容上閃過一抹慘白,連忙躬腰雙腿往裡死命一護,後退了一大步,伸手護在襠前。
陳長歌一腳踢在漢子手背上不敢有所猶豫,另一腳蹬在漢子大腿上藉著勁力翻身退出數丈,順勢提起掉落在地的聽寒槍,與雄武漢子拉開距離。
熊池感受著手上的火辣疼痛不由得長出了口氣,還未等他回過神來,短刀與雙匕已至身前,一左一右奔襲而來。
持槍的白衣少年剛一落地便激射而出,手中聽寒直刺大漢面門。
不遠處,坐在馬上田白意俏臉一紅,啐道:“沒羞沒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