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鬼的話說得很絕,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小馬哥的叫聲一下就變了,從汪汪變成了嗚嗚,變得很淒厲,它瞪著我,狗眼裡是憤怒的,是敵視的,不斷用前腳刨地,刨完又原地打圈圈,好像有點不知所措。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楊老鬼冷冷的轉身離開了木屋。
接下來的三天,所有的生活軌跡一如往常,但唯一的有所變化的,是小馬哥。
它絕食了。
不吃不喝,不走不睡,就這麼趴在屋簷下,不許我靠近,也不許楊老鬼靠近,七仔過去也會被狂吠,只有薩沙能讓它稍微安靜點,一狗一豹互相挨著睡覺,這種畫面如果放在平時,怎麼看怎麼違和,但看得多了,反而會覺得特別神奇。
於是就在那天傍晚,楊老鬼帶小馬哥去瀑布邊上,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小馬哥突然很激動的叫了起來,圍著老東西歡呼雀躍,非常高興的樣子,而且當天晚上小馬哥就開始吃東西,然睡覺時居然還跟我睡在一起,當然不是睡床,而是緊挨著床邊趴著。
接下來的日子終於又恢復了正常,在我連雙腳的鐵坨也適應之後,楊老鬼突然拿了刀子過來,劃開我雙手的面板,以及雙腳的腿肚子,將一種淡紫色的植物汁液硬灌了進去,這個過程十分痛苦,汁液不是透過血管流動的,而是長久存在肌肉層裡,導致我右手和雙腳的生物反應非常嚴重,面板大面積的水腫、潰爛、發膿,我不知道老東西要幹什麼,他不讓我泡毒澡,就讓我乾熬著,我晚上痛得連睡都睡不著,一連熬了十多天,奇怪的是,我發爛的四肢竟然開始自己痊癒了,老東西松了口氣,然後就在每天睡覺之前,都會拿那種紫色汁液回來,硬生生的灌進我四肢裡面,也不告訴我原因,我只能感覺到手腳開始變得慢慢僵硬,這個感覺是由裡而外的,彷彿骨頭在產生什麼變化,出現這種症狀之後,楊老鬼不再讓我睡覺,而是讓我繞著山谷跑,一圈接著一圈,一秒鐘都不能停,我每次都跑得累死過去,但是醒來之後,又得接著跑,從剛開始的每天跑200圈,變成300圈、400圈,跑了半個月之後,變成了500圈,山谷周邊的地面已經被我踏出了一條道來,全天跑24小時不間隙,在四肢無時無刻進行著高速的運動下,之前那股僵硬的感覺也終於慢慢消失。
事實證明,每次吃完苦頭之後所帶來的收益,都是驚人的。
我雙手和雙腳的骨頭,自膝蓋以下,居然堅硬得嚇人,那天楊老鬼幫我把四肢的鐵坨卸掉,我有點收不住手,跟七仔對打了一拳,居然打得它指骨都開裂了,要知道大猩猩的手覆有肉墊,皮糙肉厚的,七仔平時閒著沒事就會打芭蕉樹,從來沒有受過傷,不僅如此,跟薩沙練反應能力的時候,我右腳被她咬了一口,牙齒雖然陷進了肉裡,但骨頭卻一點事都沒有,硬得薩沙怎麼咬都咬不動。
這時候我才知道,老東西給我四肢灌進去的紫色汁液,有硬化區域性骨頭的作用,之所以逼我練長跑,是為了防止關節黏連。
深秋的一天傍晚,天氣漸漸冷了。
老東西帶小馬哥出去逮了一隻狍子,在河邊串起來烤,撒上孜然跟野蔥,香得人直流哈喇子。
老東西把七仔和薩沙一起喊過來,我們一起圍著篝火取暖。
山裡的生活很枯燥,將近一年的時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像今天這樣齊聚還是第一次。
老東西吃著烤肉,突然冷不丁的問了我一句:“老子教你認的東西,你認得怎麼樣了?”
我想了一下,就用手指比了個“7”字,意思是七成,楊老鬼頓時有點臉色難看,他冷冷的說:“半年才記這麼點兒……你真是連條狗都不如。”
我看了看小馬哥,就點頭,並不否認他的觀點。
吃完了飯,楊老鬼就睡覺了,我總覺得他今天怪怪的,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卻又憋了回去。
我躺在木板床上,看著窗外的夜空,說實話,我有點想我媽了,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我一走就走了這麼久,她肯定傷心死了吧……
當然,最讓我記憶深刻的,還是對白城的仇恨,還有所有人的背叛,我在這處山谷受盡了折磨,吃了尋常人一百輩子都吃不完的苦,要不是心底的那些執念支撐著,真的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我不知道楊老鬼還要留我在這裡多久,三年?五年?還是十年?我知道他關不了我一輩子,他肯定會放我走的,但卻不知道確切的時間,時代在變,一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情,如果真的五年十年才能離開這裡,到時候一切都將沒有意義了。
終於,入冬之後,日子開始發生了變化。
楊老鬼不再折磨我了,而是讓我跟小馬哥去密林裡採藥,什麼都不許帶,每次都需要呆滿一個星期才能回來,在長達三個月的寒冷冬天裡,我在密林裡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危險,其中吃錯草藥中毒十幾次,被毒蟲毒蛇咬傷十幾次,被豹子襲擊二十次、老虎抓傷六次,被熊拍吐血三次,最嚴重的一次肋骨斷了七根,躲在樹上整整三天才那隻灰熊才離開,除此之外,狼群、野豬群也遇到不少,小馬哥跑得快,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東西特別吩咐過,它從不幫我,只有在特別危急的時候,比如我差點被一隻從樹上撲下來的豹子咬斷喉嚨,是小馬哥提醒我才逃過一劫。
深冬的一天,楊老鬼起了個大早,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在屋子裡翻箱倒櫃的,折騰到中午,出來後像變了個人似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只是塞了個布袋子給我,裡面沉甸甸的裝了兩個圓溜溜的東西,摸著有點硬,很沉,起碼有十多斤,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的,他說我來這裡整整一年了,為了討個喜慶,所以把這個東西當成禮物送給我,讓我過了今天再拆出來看。
小馬哥今天也不對勁,繞著山谷亂跑,到處聞,不時還吠上幾句,很不安的樣子,只有七仔沒心沒肺的,跟薩沙在地上打鬧嬉戲。
晚飯吃得很早,下午三點鐘就起筷了,楊老鬼親自做的,有魚有肉也有湯,雖然沒什麼配料,但是不腥,吃著很香。
楊老鬼胃口不大,吃了幾口就開始抽他的旱菸,還是像往常那麼悶,半響才問了我一句:“你心裡邊有沒有恨過我老鬼?”
我看著他,點點頭,但是又搖了搖頭。
我知道老東西指的是什麼,我之所以這麼慘,全是他害的,因為白家找到了他,他用易容術弄了個冒牌貨出來,利用我的名義犯了很多事,害死李龍媽媽,綁架李霜,又強了雲彩,不僅將我的名聲全敗光了,還把我搞得眾叛親離,最後被逼得跳江自盡。
我確實恨他,一直都恨,但更多的還是心情複雜,畢竟沒有他,就不會有新生的我,雖然吃了很多苦,但也全都是值得的。
楊老鬼看著我的樣子,就點了點頭,說你恨我是應該的,我也不後悔折磨你,老鬼我活了這麼大年紀,啥都沒幹成,反而招惹了很多仇人,你以後切記凡事低調……不過以你現在的本事,基本也死不了了。
“以後的路自己走,老鬼我不會管你,生也好,壞也罷,都是你自己選的……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想弄清楚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這是我老鬼造的孽,不關你事,也不用你管,你出去之後要小心泰山,更要小心那個王大浪,白家也就在江州市算個土皇帝,實際上也就那麼回事兒。”
“平時你用來泡澡的臭水,叫華佗酥,這個你已經知道了,只有在神農架這裡才有,不僅難找,而且生長速度極快,往往從長大到枯萎只有幾天時間,華佗的麻沸散就是用它當主要原料的,可惜藥方失傳了,我研究了幾十年也只找到這個華佗酥,屬於還沒有被世界發現的高藥效植物。”
“我楊敬之出生京州楊家次宗,八歲學醫,十五歲離家,五十歲之前一直跋涉國內千萬大山之中,經過長年累月的研究和嘗試,才找到四種沒有被記錄在檔的草藥,除了華佗酥,還有給你敷臉用的綠泥巴,那個叫草石青,入夜起敷效果加倍,能生肉復骨,更能軟化面部骨頭血肉,是易容之前必用的輔助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