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笑了笑,“就憑你元曲以萬貫家財活十萬災民,別說在朕面前,即使在垂拱殿裡,也該有你一席之地,不需拘禮。”
元曲笑而受之,依然不坐。
女帝給了臉,但你不能真的不要臉。
婦人對元曲的態度,與嶽平川一般無二,輕聲讚道:“世間芸芸眾生,皆為了功名富貴四字而沉浮一世,辛苦一生,蠅營狗苟幾多時,雖知身後帶不走一絲一帛,但上至天子君王,下至販夫走卒,卻前赴後繼,存在的意義何在?”
李汝魚心緒有些不定,聞言不語。
元曲卻搖頭,“陛下此等見解,草民不敢苟同。”
婦人哦了一聲,“願聞其詳。”
元曲思忖了一陣,才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在其階不懂其辛,陛下居大內皇宮,衣食無憂,看的是天下大勢,但民間眾生,蠅營狗苟者或有為己,亦有為子孫後代者,且居阡陌而心憂天下者,古往今來眾之,對於我等庶民,暖衣、飽食、父健、子興,便是一生。”
頓了一頓,“無數一生匯聚在一起,便是陛下一手打造的盛世。此為天下細處,匯聚一起,這便是陛下所看見的天下大勢。”
婦人沉默。
看向李汝魚,發現少年心思依然遠飄。
知道他在擔心青州那邊的謝家晚溪和夫子,也便不問他,笑道:“也許你說的在理,朕舉君王之劍,劍鋒所在處,是天下為謀。”
元曲點頭,“所以,今日臨安事,既有陛下的君王之劍,亦有嶽王爺的諸侯之劍,更有李汝魚、孤獨鷲、西子船孃的庶人之劍。”
“庶人之劍,蓬頭突髻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於鬥雞,一旦命已絕矣,無所用於國事。”
“此劍無國事,卻處處是國事,天下黎民,無一不國事。”
元曲一腔話,酣暢淋漓。
“草民以些微家財而活災民,在草民看來,是人之常情,是庶人之心,但在陛下及滿朝百官看來,卻是達則兼濟天下的國事,此便是階層之異。”
“這便是存在的意義。”
“不同的意義,卻大多指向同一個方向:為了活下去,為了更好的活下去,為了子孫後代也能比自己更好的活著。”
元曲沒有說的是,我存在的意義,是尋找心之歸宿。
無關庶民,亦無關國事。
婦人聞言有些動容,許久沒有做聲。
雪花簌簌落落。
“今冬的雪來得有些早。”
婦人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接著又道:“也許彩雲之南也該下雪了。”
元曲愕然。
陛下這句話意味深長。
難道是今次臨安的事,還牽扯到大理了?
莫不是……
元曲猛然想到一種可能:也許大理真的在廣西那邊有動靜。
難道陛下想趁著和北蠻的暫時盟約,先平定大理?
卻聽得婦人輕聲道:“你的命是嶽平川留下的,按說,朕應該給你找個事,比如保護王妃,不過不能,所以你去廣西若何,如有戰事,替嶽平川取大理士卒頭顱一千。”
元曲怔住,旋即大笑,“有何不可。”
虯髯漢子起身踏雪而去。
今持庶民劍,尋我元曲一生彼岸。
我的彼岸,是一襲紅衣。
她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