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說什麼大實話啊。
老人家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為了活下去,我還跟大戶家的狗搶過食。
趙長衣沒說的是,後來那個大戶一夜之間滅門。
那狗肉啊真他媽/的香。
再後來啊,老人家你肯定不會相信了,再後來啊,京城來人了,北鎮撫司數位千戶與封疆大吏一府之首親自陪同,恭恭謹謹送我去了京城,馬車上堆滿了那些地方官聞風而來送的金銀,沉重得馬都累死了兩匹。
我在上面睡了一夜,其實睡在金銀上的感覺也沒有想象中的好,咯骨頭的很。
後來呢,那個封疆大吏因為一丟丟的政績,給轄境內一條風平浪靜的河流修個渣渣河堤,女帝陛下就給他加封了個從二品文散官。
他賺大了。
所以啊,官場其實是很黑暗的,打造出盛世永安的女帝陛下,也有用官位還人情的時候,要不然當朝那幾位相公能坐的那麼穩?
到了京城,那位算命先生說中了,我還真就大富大貴了,但這麼多年呢,我還是會想起那些年的淒涼,也很感謝有這樣一段經歷,只是偶爾啊還是會做噩夢,夢見被那條狗追得滿村跑……
所以失敗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竟然還會相信這句話。
趙長衣開啟了話匣子。
這對耄耋老人,彷彿就是當年那對經常偷偷將糖食塞進自己懷裡的老夫妻,他們是那個時期自己心裡唯一的親人。
他倆也不說話,因為說不出。
但他們笑容很溫暖。
若非是朱七找到他,趙長衣能喋喋不休的說到天黑。
朱七看了一眼兩個老人,壓低了聲音,“公子,被殺死的叫孫鰥夫,無兒無女,那座小院子就是他的,可問起被殺緣由,兇手是誰時,沒人願意說。”
趙長衣呵呵笑了起來,“不急,我們先在這裡住下,找找村裡誰受傷就知道兇手是誰。”
孫鰥夫屍首旁,尚有一把帶血的獵刀。
最重要的,來扇面村真正目的並不是針對“異人”,不過是順手辦了而已。
朱七立即點頭,“我這便去徵用孫鰥夫的院子。”
趙長衣有些讚賞朱七的雷厲風行,叮囑道:“睡房用度一應換了,若是沒有新的,找其他村民,嗯……給錢買吧,畢竟咱們是差人,不是強盜。”
朱七應是立即去了。
趙長衣有些口乾,討了口水喝,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晃晃悠悠走了。
當他走遠,老頭子忽然睜開眼,嘆了口氣,滿是皺紋的老臉歷經歲月滄桑,聲音枯朽,“老婆子,時候到了啊。”
渾濁老眼裡卻有釋然。
老婆子丟開手中的舊衣服,乾癟的嘴唇顫了顫,賭氣的道:“那我不縫補了,反正也穿不上,好在壽衣壽料早都備好,也不知道咱們有沒有機會入土為安。”
老頭子撓了撓腳裸發癢的地方,舒服的呻吟了聲,有些傷感,“二毛怕是被人殺了,大毛離開扇面村後從沒音訊,也凶多吉少,我們慕容家啊,是真的斷後了。”
老婆子張了張乾癟的嘴,終究沒說出心裡話來。
二毛這樣的人,死了也乾淨。
丟咱們祖先的臉。
大涼的差人來扇面村,估摸著就是順著大毛的痕跡摸索來的。
老頭子哼起了小曲兒。
可惜趙長衣走了,否則他應該聽得出來,這是最正宗的京腔,是三百餘年前大燕末代皇帝最為喜好的《醉打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