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然很安靜的看著資料,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黃天然的失憶是最徹底的,是不可修復的。所以這些資料、照片、點滴的生活記錄,甚至那最能觸動她內心中脆弱防線的車禍報道,一切的一切對於現在的黃天然來說,都只是旁觀而已,連最起碼的一點漣漪都沒有泛起。
旁觀,因為記憶的完全喪失,在黃天然看來,這些原本應該屬於她的經歷更像是別人的,現在的她就好象在看一則普通的新聞,一個叫黃天然的女孩的不幸故事。
類似這樣的報道很常見,人們經常在電視、網路、報紙以及其他的媒體裡看到。也許這樣的報道會讓人唏噓,但絕大多數人也只是唏噓,絕不會感同身受,更不會覺得那就是自己。
所以黃天然的呼吸很平穩,她一點都沒有激動。甚至她的右手還不忘將那本用來捉弄吳能的1994年的老臺歷不停的分解重組。
高帥發現,似乎黃天然對那本臺歷很熟悉,竟然完全不用仔細去觀察,輕車熟路一般的就能完成一次次的量子態傳輸。
黃天然的量子態隱形傳輸需要先接觸被傳輸物件,然後觀察物件的量子態,經過觀察分析後將這組量子態傳輸到目的座標去,完成整個傳輸過程。
這個目的座標可以是視力所及,也可以是想象,也可以是事先做下的標記。只不過除了標記外,前兩種的準確度難以保證,尤其是想象。
就如她將檯曆傳輸到吳能的床頭櫃上,因為兩間病房的陳設一致,她才可以隔著牆壁進行對座標的想象,要是再多一間病房,房間與房間之間的長度不明確,傳輸就有可能會失敗了。
因為量子態的不確定性,任何觀察行為都有可能導致其量子態的變化,所以每一次黃天然觀察檯曆之後,檯曆都會就地分解,一直等到她將檯曆的量子態傳輸到目的地後才會再次重現在這個世界上。這也是檯曆在黃天然的手上不停的消失和重現的原因。
本來黃天然要完成這一系列動作會很花時間,接觸、觀察、分析、計算傳輸位置、傳輸量子態資訊,這不是一分鐘兩分鐘就能做完的。但她現在手裡的那本臺歷,從分解到重組,高帥粗略計算了下,也就在三十秒左右!
“這說明她已經非常熟悉那本臺歷了,再加上傳輸目的地就在原地,所以步驟簡化之下,傳輸速度得以迅速的提升。”高帥在心裡分析道。
這本臺歷不是九十九局的東西,當時的黃天然被送來後,她的手裡就有這本臺歷,可以說是她身上所攜帶的唯一物品。唯一物品,也就是說,那時候的黃天然甚至連衣服都沒有傳輸過來。
黃天然當時是在逃命,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從法恩的魔掌中傳送出去,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將一切不必要的東西簡化掉。這些簡化的東西包括身上所攜帶的各種證件、錢、甚至衣服,甚至頭髮!
可就連衣服和頭髮都沒有時間去觀察傳輸,黃天然卻沒放棄那本臺歷,這讓高帥大為驚奇,而且更讓他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黃天然要隨身帶著一本1994年的舊檯曆?還有,她為什麼要不停的傳輸那本臺歷呢?
忽然,高帥在那張模糊不清的影印照片裡看到了一樣東西,那樣東西被當時的小黃天然緊緊的抓在手裡,可因為照片尺寸的原因,大部分都被排除在外,不過看那輪廓依稀就像少女手中的檯曆。
“難道這個檯曆是當時的遺物?也對,算算時間,那時候正好是1994年。”高帥想的有點入神,甚至沒有察覺到黃天然已經放下了檔案。
“我看完了。”黃天然把資料夾交給高帥,好象交給他一份剛看完的無聊小報一樣。
“回憶起什麼了嗎?”想通了檯曆的來源,高帥的心裡更不好受。雖然黃天然的模樣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但高帥還是有點希冀,希望奇蹟的發生。
“沒有。”黃天然專心致志的玩著檯曆,回答的很冷淡,似乎放棄了一樣。
黃天然原本的性格如何已不可考,但她如今的性格並不會這麼冷淡,最少她還有興趣去捉弄吳能。不過面對高帥,黃天然卻有著發自心底的畏懼,可能是高帥特有的對神通擁有者的影響力,也有可能是那次在病房裡對她施展金口玉言的後遺症。
總之,黃天然不怕所有人,卻偏偏對高帥敬畏有加,甚至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當然,更深藏心中的,黃天然不願意承認的就是,她不想去追尋以前的自己。不是黃天然沒有興趣,而是她怕越追尋,事實越殘酷。
就好比她剛才明明拿著的是屬於她自己的記錄,是她十七年裡種種經歷的證明。但實際上,黃天然卻發現自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這讓她感覺到害怕,感覺到恐懼,以至於她下意識的想要趕快結束這次談話。
可高帥卻沒有起身,他還想再做些努力,因為他是真的想幫助這個少女,他想讓這個少女的眼睛不再迷茫。
“不要輕易放棄,我堅信就算失去記憶,你心裡的某處也一定會有深深銘刻著的永遠也抹消不去的回憶。我堅信總有一天,你會找回自己。”高帥試圖說服女孩振作。
“不用你在這裡裝好人!我就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個意外!那個黃天然和我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我就和這本臺歷一樣,看起來和上一本似乎沒有區別,可實際上它只是個不完美的複製體而已!”黃天然忽然歇斯底,整個人從設法上彈了起來,朝著高帥咆哮道。
“不,你就是你,你就是黃天然,哪怕看起來有一點改變。”高帥冷靜的搖著頭,並沒有因為黃天然突然的爆發而生氣,甚至他還有點高興,女孩忽然的爆發是好事,這說明她還在意她自己存在的意義,她也在思考她自己存在的意義。
至少不像之前那樣冷淡就好,哪怕是在生氣,哪怕是在歇斯底里,也說明她的內心依然沒有放棄。
“我就是我?我只是那個名叫黃天然的女人的一個複製品罷了,而且還是不完美的!”黃天然揮了揮手裡的檯曆,冷笑道。
“不知道你聽沒聽過‘TheShipofTheseus’?”高帥頓了一下,忽然問道,而且還是用芵文。
“你說什麼?”暴怒中的黃天然一愣。
“我是說‘TheShipofTheseus’,忒修斯之船,一個源於古希臘傳說的哲學悖論。”高帥微笑道。他忽然裝模作樣的講芵文就是為了吸引女孩的注意,果然,黃天然被高帥吸引住了,終於從暴怒中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