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脫的大營與楊谷、黃庭屯駐的大營正好相對,自高坡一路而下,復行一里左右便是彭脫大營的轅門所在,而此番漢軍騎兵夜襲騷亂之處,正好就在彭脫所在大營的正前方。
待得彭脫與庾潛同出軍帳,方才為其人喝令出帳牽馬的親衛已然集結了三十餘人,各自披甲執銳,牽著馬匹,整裝待發了。
彭脫不由大讚,復又長嘆言道:“若是我營中能有三百馬匹,我亦當組建一支虎賁騎兵,如何還懼漢軍騎卒分毫?”
話語之間,聽得營門之外的叫喊之音越來越重,彭脫當即收束心神,高聲下令道:“汝南兒郎們,隨我出戰。”
既得主將號令,已然集結完畢的眾多太平道士卒自然是高聲呼應,雖說這彭脫大營是被劫營的一方,然這片刻之間,卻也是士氣高漲,大有一番豪傑氣象。
然眾人隨彭脫縱馬到得營門跟前,其中場面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只見轅門外的漢軍騎兵並非一股腦兒衝殺營寨,而是多以十餘、二十人為一隊,各成陣型,對著黃巾大營守衛兵士肆意張弓射殺,然待得黃巾士卒出營意圖合圍其眾,這十餘隊漢軍騎兵又互作遮蔽,相互掩護衝殺拖延,黃巾士卒雖然人數遠遠佔優,卻終究是於這數百漢軍無可奈何。
彭脫勒馬立在營中空地上,方才下令身後三十餘騎列陣完畢,但是親眼看見這數百漢軍騎兵竟是這般英武,早已是驚得目瞪口呆,以至於方才帳外的那番豪情登時煙消雲散。
反倒是庾潛率先出聲問道:“渠帥,將士們列陣完畢,可以下令衝殺了。”
彭脫回望了庾潛一眼,又朝著身後這三十餘騎親衛看去,忽地連連搖頭,長嘆道:“庾縣丞,你就不必冒這個大險了,如今你已不是蔡縣縣丞,這些個漢軍便是認得你,卻也饒不得你,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庾潛卻是緊緊勒住韁繩,毫無退意,堅定說道:“我軍數倍漢軍,總不至於叫這區區三百漢軍騎士這般肆意羞辱。”
見彭脫依舊沒有反應,庾潛更是懇切勸道:“渠帥,若是今夜遭此羞辱,便是我軍未有多少損傷,可是全軍氣勢也定然低迷,再想要上山攻伐漢軍大營,可就難了啊!”
彭脫神色一滯,旋即雙眼放光,凝望著庾潛道:“庾縣丞心中再不存漢了?竟也是這般期許我太平道大軍一舉擊破漢軍?”
庾潛苦笑搖頭,長嘆言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渠帥還不能相信老朽嗎?”
復又指了指自己腦袋,笑道:“我潁川庾氏好歹也算本地望族,然朝廷奸佞當道,庾氏數代才俊皆受黨錮之害難成抱負,庾潛年逾半百,早已於世間的功名利祿再無牽掛,雖之前身為縣丞,亦不過為了造福百姓,安民一方,然如今天下紛亂,朝廷視萬民更如螻蟻,大賢良師登高振臂卻能叫天下黔首盡心依附,孰為仁,孰為虐,庾潛雖不才,卻也心中瞭然,今日既已去了絲冠,心中再無大漢,渠帥再莫要猶疑了!”
彭脫早已是聽得雙眼通紅,心神激動,竟至於立於馬上依舊將庾潛雙手緊握手中,連連稱善。
便是這番和諧感人情形之下,卻聞一聲爆喝陡然躍於耳間,眾人尋聲望去,但見一身披銀甲的少年將軍攜領二十餘騎已然到得彭脫營門跟前,距離其人亦不過三十步之遙,那少年將軍自然是於營中空地上列陣完畢的彭脫眾人看的清楚,乃高聲喝道:“賊將在此,隨我入營殺賊!”
然其一聲爆喝,雖說身後二十餘騎漢軍騎士聽得清楚,但也叫營中的黃巾士卒也是聽得明白,眾黃巾士卒聽聞這少年將軍這般喝令,皆齊齊回頭看向彭脫,既見主將在此,哪裡還敢再有退縮,為了防止眼前這少年將軍當真就豁出性命不怕死的往營中衝殺,眾士卒當即收束陣型,竟在這三十步之遙的空地上快速形成了一堵肉牆。
不想那少年將軍非但不怒,反而大笑言道:“今日正好多斬些首級,以作功勞!”
言罷,竟是一騎絕塵,徑自往營中人牆處衝去。
身後二十餘騎漢軍騎兵,既見主將衝殺,自然不能耽擱滯留,亦皆高聲大喝,旋即高舉長槊長矛,縱馬成衝殺之勢
實際上,騎兵衝殺於騎兵作戰來說並非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一是因為這個時候的騎兵還沒有馬鐙,本身高速騎馬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稍有不慎,跌落下馬不是骨折重傷就是直接摔死,其二則是因為騎兵衝陣,只要敵軍陣型縝密,士卒心裡素質強,能夠抗住這些個高頭大馬的第一輪攻勢,那麼後面的騎兵就很容易受到前方受阻馬匹的干擾,尤其是在相對狹小的空間當中,這樣的干擾就會愈發明顯,所以大部分的騎兵作戰,大都以騎射為主,這樣既能發揮騎兵的機動優勢,又能最大程度的減少騎兵數量上的損失。
所以如同這漢軍少年將軍這般率領騎兵部隊,直接入營衝殺的,便是連這些個從前都是農民,沒有實實在在打過仗的黃巾賊人看來,無異於是自殺式攻擊,是來送人頭的!
彭脫見狀,大喜過望,意圖依靠身前這二百餘黃巾士卒,將這少年將軍直接擒下,當即高喝下令道:“設定鹿砦,阻隔營外漢軍,不許放箭,活捉賊將!”
既得將令,其中黃巾士卒或是大聲附和,或是高聲咆哮,然觀其眾形貌,皆頗具膽氣,更有三五之數竟是不懼那少年將軍奔馬之勢沉重,徒自揮舞兵刃向前。
少年將軍見這三五之眾不知死活,迎面而來,自然大喜過望,因其坐於馬上,身形極高,稍一揮舞手中長槊便將身下一二黃巾賊人的兵器盡數撥開,加之坐騎奔騰迅猛,為其盪開兵器的一二賊人卻是覺得其人勁力沉重,稍事不及,兵器當即脫手,又為馬匹衝撞,須臾之間這帶頭衝鋒的幾人皆飛身倒地,非死即昏,好在有這一遭肉身相搏,這少年將軍身下坐騎受了驚擾,亦是高揚前蹄,將其顛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