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可以深究什麼是天道的世界之中,令人絕望的並非是名不及第,位落孫山。就像是那個異時空裡無數宣揚物理化學創造槍炮知識改變命運一樣,修行即是這個世上的真理。
異時空有位老者說過誰的拳頭硬,真理就掌握在誰的手上。********,道理大致如是。修行,代表著的是絕對的力量。
所以也並不怪楊澤的父母因此在這場婚宴上的強作歡笑。儘管已經可以預料到是這樣的結局,然而面對那些周圍像是刀刺一樣糝冷入體的言語,還是讓打扮雍容的楊母臉色發白的選擇了提前離席。更免不了引起宴席上家族裡一些地位中流砥柱姑嫂的冷言冷語。
楊澤在這個世界的父親,楊洪遠倒是一直陪隨在蘄春侯身側,然而實際上身份是楊澤的祖父,仍然具備當年“獅心侯”氣魄的蘄春侯楊業則是再沒有正眼看過其父一眼。直到最後和賓客相迎斗酒的時候,楊洪遠才臉面僵硬的從酒宴告辭。而此時,蘄春侯也只是怠懶得揮揮手任由得他了。
其餘楊澤的二叔,姑父,大伯以及一些侯府族內長者,看著楊父蕭寂的背影,那些目光都透著或幸災樂禍,或當做笑話,或覺傷了面子,或惋惜,或冰冷,或不屑,或同情,等等此類足以體現世態炎涼的各種神情。像是望著在侯府這個華光十色的舞臺上,提早謝幕下去,排不上家族核心座次的一撮人物。
那些和大曄國王都豪閥貴門賓客們的通宵宴席已經再無他們的一席之地。王都的高層核心亦再難有蘄春侯這個位列第三子孫輩的身影。有思想和覺悟被其仰慕的貴媛都會與之保持適當的距離。這或許就是他的人生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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蘄春侯府內部櫛比鱗次,阡陌縱橫的後府花園。楊澤在自家門院樓前,撞見了同樣從宴會離場,這個時空下自己的父母。
楊父貴衫長身站在楊澤面前,事實上他身材筆挺,也頗有幾分英姿,只是無論文韜武略,或者更重要的修行境界,一直都近乎於等同平庸。直至現在,也只是晉入了修行裡面“氣海境”更上一層的“存意境”七品。
修行高塔十層樓,楊洪遠只踏足了第二層樓境界,便再難寸進。
大曄國乃至其所在的貴霜陸洲修行為尊。天地間真氣所蘊含的真力已經成為供芸芸眾生排程予取予求的能量,也是力量的代表,更由此提供了這個世界進步的源動力。無數的榮譽和權貴都由此衍生而來。這點楊澤可以設想,要是異時空現代社會的原子核能能夠為每個人取用,那也將是一個讓人無法想象的世界。
“存意境”七品,這對沒有世家資源支援的普通人來說或許是一個一輩子都夢寐以求的境界。然而對出身蘄春侯府,擁有近乎於取之不盡修行資源的楊洪遠而言,這或許就只能算作是庸碌無為了。
在蘄春侯府之中,達到修行高塔的第三層樓,“地玄境”的就有三人,其中兩人就是楊澤的兩位叔伯,蘄春侯的前兩個兒子,目前兩人一位是內閣大學士、陛下近臣,一位是鎮東將軍。而蘄春侯本人更是登上了第四層樓“天玄境”。
據民間的傳聞和普遍認知中,蘄春侯楊業極有可能抵及天玄境第四品,正朝著巔峰的前三品邁進。這足以彰示侯府對王都上林,乃至整個大曄國,甚至鄰國某些人物的威懾力。
在蘄春侯府,對於那個等同於威嚴和權能存在的“獅心侯”而言,或許只有楊澤的兩位叔伯以及少數被譽為家族砥柱極為核心的長者,才知道蘄春侯真正修行抵境。但那絕不是作為棄子棄孫的楊洪遠和楊澤能夠得知和接觸得到的層面秘密。
楊洪遠站在楊澤面前,一直沒有說話,或許是嘴唇沉重到難以開口,半晌後嘆道,“為父自知比不了你的兩個叔伯,你祖父始終都未曾用正眼看過我,侯府內的很多人,對我們家也不曾著重過...這也罷了。我只寄希望與你,看不起父親沒什麼,但我兒子,不會讓他們有半點瞧不上!若是你並非是修行的材料,無法開竅,和父親一樣難以精進,父親不會逼你,做到最好就行,咱們父子也可以活得很好。但關鍵是你並不是天資駑鈍,難以打磨...”
“你在八歲的時候就首先感悟到了天地間的真氣海,首次凝聚體內氣海,結成真力,踏入了修行高塔第一步。而在當年的上林城,八歲以前就能踏上修行路,這已經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面。那個時候不少人都送來了慶賀的厚禮,全侯府都放起了鞭炮,眾人激動振奮,你祖父甚至笑得都合不攏嘴來...”楊洪遠似乎在回憶當年的輝煌時刻,為自己兒子驕傲激動的那個瞬間。他的面容彷彿全部沉浸到了那種記憶之中去。
當年風華正茂。當年時節恰好。當年以為人生,可以迎來寄託輝煌的希望。像是不捨的望著自來小心翼翼呵護的鷹隼從此就展翅高飛去。
那一定對楊洪遠有深刻的觸動,那一定是他最自豪的時期。
只是聽他這麼說,楊澤內心都隱隱作痛,他那些腦袋裡潮水般的記憶碎片撕扯下,有種難以言喻的胸腹絞動感。
“只是你這之後做了什麼,侍寵傲嬌,不學無術。毫無尊卑和敬畏之心,和那些臭名昭著的王都紈絝世子有何區別?一個個人從修行層面將你超越,遠遠的甩到身後面去,你每每有進境,卻又不思進取而退步,就像是今天,原本以為你這半年來潛心進境,突破了氣海六品,結果最後還是淪落到退步這樣的結果!你讓多少人失望?”
他側過頭去,楊澤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面龐,一時像是老了幾歲。半晌後,大概破天荒發現楊澤沒有怒氣沖天的反唇相譏或者摔東西扭頭而去,楊洪遠有些微微詫異,最後才從這種憤怒和詫異中平定下來,敦厚的聲音嘆道,“楊澤,你已經長大了,為父不想再教訓你。也教訓不動你了...這偌大的侯府,看似自由,實則桎梏。這龐大的王國,看似遼闊,實則狹隘。”
他像是又想起了侯府宴席上的世態炎涼,想起了董司馬家的那個絕塵女子,道,“我只是不希望你以後的人生,過得悲慘...甚至連女人都看不起你...”
楊洪遠說完再不停留,從想出言說些什麼的楊母身旁一錯而過,進了家院,然後將那座院樓的門沉重的關閉。
楊澤聽到了嘎然的聲音。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心潮急促起伏。憤懣,不甘,心痛,怨艾這些情緒在胸口橫衝直撞。
在這種情緒驅使之下,楊澤發現內心竟然不敢去直視立在一旁的母親。卻看到那個溫潤的中年婦女走上前來,輕輕把他摟住,手撫摸著他的後背,這個女人感覺得到他內心的那股怨懟和沉痛,道,“澤兒,今天你父親這樣說你,你也沒有再跟他一板一眼起來...至少你真的成長了不少...我一直都看在眼裡,也明白你現在心頭一定很不甘吧...”
出乎意料的,楊澤胸口橫溢的那股憋氣,在這種情況下竟然緩慢平復,這讓他間接想起了異時空自己的母親,那自自己六歲以後就從來沒有抱過自己的母親。在他離去的那天,他想最後給他們一個擁抱,但抱住的只是永恆的空曠。
楊母的聲音再度從耳畔響起,“不要緊,要達到氣海六品,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難事,很多人都能做到,你用心也能辦到。今年衝不過去,那麼明年再潛心突破就好了...明年是成人禮最後一年,你只要突破了,相信你祖父也會為你考慮給你一些家業的,我們也不和你大哥二哥爭些什麼。”
楊澤才回憶起來明年的家族成人禮,府內的年輕一代都將以修行境界的多寡獲得相關食俸,通俗點來說也就是工資,代表年青一代開始成人脫離父輩自食其力的標誌,並逐步擔任起家族中流砥柱的身份。
修行越有天賦,獲得的家族資源自然就越多,比如楊澤兩位分別是氣海一品和二品境界的兩位大哥。在兩年前的成人禮上面,兩人分別獲得了侯府琉璃坊和工物部的一部分產業,這可是侯府每年最賺錢鎊的核心產業之一。同時兩人還被保送到培養全王國精英的“秋道學院”裡面進修,整個王國的寶貴修行功法資源都為他們開放。
兩人永遠是楊澤在侯府相形見拙的豐碑。
楊澤母親程英的臉上閃過一絲堅毅,喃喃道,“母親相信你,明年一定能取得突破的。我那裡還有些首飾,家用。足夠為你明年的突破修行置辦起相關的補物丹藥用度。等你突破氣海六品,領取了食俸,咱們比上不足,但是在這偌大的侯府...誰也不能說我們過得不好。”
楊澤發現自己正在重溫那從他生命中闊別已久,某種曾經渴望而熟悉的情感,竟然發現鼻子被楊母程英身上的淡淡韻味弄得有些發酸,這不屬於本原的記憶,而是來自他真實情緒的觸動。這份熟悉已然永隔時空。
程英實際很出奇於今天原本是紈絝性情暴躁的楊澤出奇的平靜和溫順,只當他經歷了今天的人情冷暖,終於成長和成熟起來,這讓她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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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拍了兩下楊澤的後背,鬆開他,柔和道,“早點睡去吧,明天早晨起來,一定要開始努力了。”
楊澤點點頭。程英微微愕然,第一次發現他的改變,心想若是讓楊洪遠,或者讓那個最看不慣楊澤紈絝一面的蘄春侯見到他此刻的一面,會不會對他根深蒂固的摒棄印象會產生些許動搖和改觀。
程英走回院樓,楊澤就那麼在她身後默默注視著,直到她走出十幾步後,他才咧開緊閉的嘴唇,開口道,“媽,母親...”
程英轉過身來,疑惑的等待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