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禹朝黑暗中的毛旦看了一眼，說道：“你有什麼慘絕人寰、痛不欲生的經歷，說出來聽聽唄。”
毛旦長嘆一聲，說道：“反正我們也是要死的人了，我就告訴你吧。我出生在承平國的一個小山村裡，祖祖輩輩都是農民。農民嘛，沒有什麼太大的奢望，只想著勞累一天，能換來個溫飽。
“我從小就幫著家裡放羊，有一次在山上，遇到了一隻狼，狼要吃羊。那幾只羊是我們家的命根子，全家人吃飯穿衣，全指著那幾只羊，所以，當時我是拼了性命，想著一定要保住那幾只羊。
“我和野狼廝打起來，當時我只有十二歲，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弄的，竟然把那隻狼給活活掐死了。鄉親們知道之後，都覺得很神奇，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能徒手掐死一隻野狼。
“我們村裡的老學究看了看我，說我或許是塊習武的材料，便勸說我父母，把我送到武道學院去。父母對我很好，想讓我走出大山，擺脫一輩子當農民的命運。他們勒緊褲腰帶，供我去武道學院，到了永福城的武道學院，學院裡的老師給我做了檢查，說我天賦異稟，可以進入武道學院學習，於是我就成了武道學院的學生。
“得知自己進入武道學院了，我和父母欣喜若狂，村子裡郭財主的孫子都沒進入武道學院，我進入了，這說明我比郭財主的孫子要強。父母為我感到驕傲，從那以後，父母走在村子裡都是揚著頭，鄉親們對我父母很是羨慕。
“我覺得我是上天的恩寵，在武道學院裡，我會平步青雲，一路高升，甚至，有時候我會偷偷地想，以後我要是當上了大將軍，回到村子裡光宗耀祖，給鄉親們一人發一百兩銀子。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我的好心情只維持不到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就陷入了沮喪。”
毛旦停了下來，唉聲嘆氣。
夏禹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毛旦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回憶，說道：“和我一起進入武道學院的，分在同一個院的，有一百多個學生。”
毛旦所在的那座武道學院是一座大學院，每年都會招收數以千計的學生。
毛旦說道：“這一百多個同學都是富商、高官的子弟，最不濟的家裡也開著兩間商鋪，只有我是農民的孩子，窮得叮噹亂響。我第一次感到了自卑，那股自卑就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壓在你的頭頂，壓得你抬不起頭，喘不上氣。
“放學之後，同學們換上了華麗的衣服，佩戴上耀眼的首飾，結伴而行，出去遊玩。而我呢，我躲在宿舍裡，哪也不敢去，因為我身上沒有錢，我不敢出門。
“剛開始，有的同學還叫我一起出去玩，我編造謊話，推辭了，後來，有一次，一個同學又叫我一起出去玩，旁邊的一個同學拉住他，說，‘算了，別叫他，他爹他娘是種地的，你看他那窮樣，哪有錢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呀，走吧。’
“同學們都走了，宿舍裡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感覺我的心像是被人用刀戳爛了一樣，我躲在角落裡哭了起來，哭得眼淚都幹了。在金錢面前，我的尊嚴被碾壓成了一堆碎片，從那時起，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窮志短，窮人是沒有尊嚴可言的。
“我發誓，我以後一定要賺到錢，賺到一大堆錢，用金錢去報復那些輕視過我的人，我要在他們面前驕傲地揚起頭，看著他們在我面前，流露出卑微的姿態！”
毛旦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故事，夏禹問道：“你覺得你現在成功了嗎？”
毛旦叫道：“我當然成功了，我靠著自己的努力，當上了火牛關的守將，而且我還賺到了大把大把的錢。以前那些蔑視我的同學，統統都被我踩在了腳下，我這一輩子能有這麼揚眉吐氣的一天，值了！”
夏禹又問：“你現在就不自卑了嗎？”
毛旦說道：“我功成名就，賺了大錢，我自卑什麼，自卑的應該是他們！”
夏禹說道：“不，你還是自卑，雖然表面上看去，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但是你還是沒有擺脫骨子裡的自卑感。”
毛旦冷笑起來，“你胡說些什麼？”
夏禹說道：“你張嘴閉嘴就提錢，你在炫耀，你唯恐別人不知道你有錢，為什麼？因為你怕別人瞧不起你，你覺得只要有了錢，別人就會尊重你。真正的世家貴族，有錢人，不會這麼無聊地炫富，因為他們自信，從不擔心別人會鄙視他們，這就是世家貴族和暴發戶的區別。”
“你胡說八道！”毛旦惱羞成怒，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抓住了夏禹的胳膊。
夏禹很淡定，說道：“你別這樣，我無非是說中了你的痛處而已，咱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計較這些幹什麼。”
聽了夏禹的話，毛旦也洩氣了，鬆開了手，說道：“是啊，要死的人了，還計較這些幹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毛旦問道：“你現在還有什麼心願？”
夏禹說道：“我的心願是從這天地包容袋裡出去。”
毛旦說道：“我沒問你這個，我問的是如果死亡不可避免，你還有什麼心願。”
夏禹說道：“非死不可的話，我就沒什麼心願了，死人嘛，想什麼都是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