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開的窗下,設著竹榻,一個人背對著她,舉著一卷竹簡看得入迷,那人一身儒服,長袖及衣襬層層疊疊垂下榻來,鴉青長髮只用玉簪挑起,沒有過多裝飾,但仍令人覺得貴氣拂面。
顧清平用了幾個月都用不上的大禮,雙手觸地,額磕在手背上,輕聲說:“兒臣拜見陛下。”
半晌,竹簡被捲起的聲音清脆傳來,一道典雅的聲音響起:“昨夜喚朕父皇,今日就稱朕陛下了?”
“昨夜逾矩,清平已知曉過錯,不敢再次逾矩。”顧清平沒有起身,仍跪著回答。
竹卷磕在桌案上,衣衫娑娑,半響過後,陛下道:“行了,起來吧。”
顧清平這才起身。
皇帝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端視著她,那支算不上奢華的海棠釵子簪在如雲的墨髮裡,使帝王目光微凝。
“你發上這支釵子,瞧著分外眼熟。”帝王說。
顧清平垂著頭回答:“是去歲年節時淑妃娘娘賜予。”
“哦,她給的,也難怪,”陛下道,“朕記著,如今你該有十一了吧。”
“回陛下,過了年節就滿十一了。”
雖是幾句簡簡單單的對話,卻令顧清平不敢有半分疏忽。
“前兒朕倒得了個稀罕東西,既然你將十一,就賜予你罷。硯回,去取那枚西越使臣進獻的細雪雙魚禁步,送到上陽宮去。”
書架旁的硯回公公應了一聲,躬身退下,離開之前,他暗暗瞅了眼顧清平。
陛下倚在書案上,眉間擬山水,穿著儒服,不似掌握著世人生殺大權的人間帝王,反而像是個久居書閣,不沾人間事的書生了。
“朕聽說,皇后罰你禁足半月,抄寫《宮儀》,你可有不甘?”帝王微微眯眼,側了下頭,顧清平便覺自己彷彿置身高山之下,呼吸不暢。
“回陛下,娘娘恩典,兒臣並無不甘。”顧清平道。
“今日叫你來,本也無甚大事,既你已知錯,朕也不好過多責罰,這半月禁足,就令你去瓊玉樓日日抄寫經文,為皇后腹中胎兒祈福。”陛下說。
“謹遵聖旨。”
“行了,退下吧。”
陛下合上眼,以手支著頭,水流似的衣袖滑下,露出半截清瘦的手腕。
硯回公公輕輕上前:“陛下……”
盛淵帝沒有動,只是說:“這些書,都送到瓊玉樓去,再撥幾個人過去。”
“是。”硯回道,“孟大人求見,正在宣儀門外侯著。”
“一個弟子失蹤罷了,幾次三番來求見朕,他倒上心得很,叫進來。”帝王抬眼,微泛冷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