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山頂的神箭手果然放棄了追殺,讓他們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不幸的是,山坡上的草木土石,讓他們吃盡了苦頭。
天旋地轉之間,耳邊撞擊聲和悶哼聲不絕於耳,再怎麼平緩,終究也是座山,在黑暗之中滾下來,危險性同樣不小,只是沒在山頂死撐那麼絕望罷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賈校尉終於逃到了山下,強忍著胸腹中翻騰的氣血,他愕然聽到山頂上傳來了陣陣喊殺聲。
“怎麼可能?他們不順勢突襲城下的大軍,怎麼在山頂上打起來了?”
“有……有人聽見動靜了吧?”說話的聲音有些虛弱,顯然說話者還在眼冒金星當中。
“這麼巧?”賈校尉有些無法置信,以少敵眾,最重要的就是製造混亂,並且將亂勢擴大。山頂只有兩千人,遭受突襲之後,崩潰是一定的,但逃兵逃亡的方向卻很難控制。不能驅趕潰兵衝陣,怎麼擴大亂勢?
等山下大營嚴陣以待了,這次突襲不就失敗了嗎?
素來以精銳聞名的唐軍,怎麼會犯這麼低階的錯誤?他們展開突襲的前期,可是很有章法的啊?
“總之,快點進城報信去吧,山上的人堅持不了多久,萬一他們殺下來就糟糕了。”
“說……的也是,走罷。”
賈校尉最後抬頭看了一眼,山上已經舉了火,突襲部隊似乎沒有驅趕潰兵衝陣,進而擴大混亂的意思,他們只是迅猛的展開襲殺。
潰兵顯然已經暈頭轉向了,不斷有身影山頂邊緣閃過,他們搖晃著,呼喊著,或是死於刀箭之下,或是從山頂墜落,淒厲的慘叫聲、求饒聲,響徹了天際,連城樓中的大人物們都被驚動了。
吟詩唱賦聲頓止,遙遙嫋嫋的絲竹聲終停。
“敵襲!敵襲!”
“唐軍來了!李翊來了!”
……
恐慌像長了翅膀似的在城內外蔓延著,整個大營像是炸了鍋一樣,沸反盈天。
最初的示警和眼下不絕於耳的喊殺聲,都是從茌山上傳來的!
針對唐軍,從天目山到富春,孫權一路上佈下了包括三十個烽火臺在內的重重防線,可謂固若金湯。
但是,現在屏障陷落,就意味著危險已經到了眼前,誰能不懼?
在士卒們看來,無盡的黑暗中,隱藏著巨大的殺機,像是有一群怪獸隨時會撲出來,將自己拖進去似的,恐怖之極。
比黑暗更恐怖的,是那個可怕的名字……
李翊!
所以,富春山異變突起,引起的不是東吳軍的全力反撲,而是普遍性的動搖。
“穩住,穩住,不要亂,李翊還在天目山以北,烽火臺沒有警訊,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將校們的呼喊聲也是時起彼伏,這個事實一定程度上穩定了士氣,大軍沒有立刻發生崩潰。
不過,沒人對此感到樂觀。
烽火臺沒示警,也許是被潛越了唄。
十里一座的烽火臺,偵察密度已經非常高;就算越過了烽火臺,想繞到富春山背後去,也要穿過連綿的軍營,路程更遠。這些客觀因素都是存在的,也很現實,不過既然來的是李翊,又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從李翊這個名字進入天下人的視野開始,就成了匪夷所思,不合常理的代名詞。
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哪怕是遠在天目山以北百里之遙的地方,飛躍到了富春山上這種事,只要有人敢說,就有人敢信。
恐慌持續蔓延,只是一個山頭的失守,大軍竟然隱隱有了炸營崩潰的跡象。
“兄弟們,不要慌,看城樓,看見沒有,陛下和諸位大臣還在飲酒做賦,談笑自若!”危急關頭,突然有人高喊了一聲,將身邊眾人的注意力引向了城樓。
喧譁聲頓時為之一止,在軍中置酒高會,固然有降低大軍鬥志的嫌疑,但反過來說,也可以說成是有大將風度。
敵人都殺上門了,陛下卻雲淡風輕的不以為意,這不正是泰山壓頂不變色的真君主風範嗎?
越來越多的人仰起頭來,看向高高的城樓。透過窗欞,看到那裡燈火闌珊,燭光依舊閃亮,將士們的情緒一下就沒那麼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