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宮地處未央西南角一隅,是宮女們和罪臣女眷配沒勞動之處,其正中為宮女住所,東邊為內侍局所在地,皇倉在北邊,南邊便是浣衣局。
采苓由一名宮女引領著來到南邊的小屋舍前,只見茅茨土階,似不避風雨。未曾想過金碧輝煌的未央宮裡居然有這處破瓦寒窯。
“姑娘稍事整理,隨我去見吳姑姑。”宮女揚頭示意讓她自己進去,屋內是何慘狀,不用詳述,連浣衣局的宮女都不願踏足。
采苓舉步就要進,忽聞身後匆匆腳步聲,漫雲道:“姐姐且慢。”
“你怎麼來了?”采苓微皺雙眉。
漫雲心疼地看她一眼,已是陪著笑臉對那宮女道:“姐妹們都住中間的屋舍,為何姐姐要將姜姑娘安排在此處。”說罷,從腰間拿出一個銀元寶,塞在宮女手上。
宮女收了銀子,面色稍霽,“掖庭之中只有罪婦哪有姑娘?再說這可是吳監作特意安排的住所。姑姑說姜采苓從小錦衣玉食哪裡吃得了浣衣局的苦,若再讓她住安生了豈不是到掖庭裡享福來了?”
“姐姐這話……”漫雲還想爭辯幾句,采苓忙道,“我就住這兒。”
說完跨步入屋,漫雲也隨她一起進去,將自己隨身帶的小包袱扔在稻草鋪成的床板上。采苓問:“你這是做何?”
“此後我也住這兒,陪著姐姐。”漫雲一邊收拾著床板,一邊說道。
采苓知道太皇太后的的侍女們皆統一住在紫微宮西側的一排廂房裡,如此這般,這丫頭是又犯傻了,責道:“自請了配入掖庭是吧?”
“姐姐在哪兒漫雲就在哪兒。”她笑得天真,面頰上點點的痘印照在樹影斑斕裡,如跳動的精靈。
“嗯。”采苓忍著心疼,換上粗布深藍的宮裝。
屋外不遠處便是浣衣局的大水池,池畔晾著各色布匹宮裝,五月末的天氣,蚊蟲嗡嗡而至,叮咬著頸肩露出來的面板。
年少時,寬敞明亮的住所裡燃著紫蘇香,丫鬟們緩緩打著扇子,奶孃就坐在窗前縫香包,溫聲細語:“我家姑娘可千萬別被蚊蟲叮了,將來膚若凝脂才會受夫君疼愛。”
東喜樓中,從西域歸來的錦衣公子將好幾個漂亮的香囊塞在她手中:“你愛飲酒,夏日裡招蚊蟲,記得掛一個在腰上,五日一換。這些只夠這個夏日,明年我再去給你買。”
啪!她拍死了一隻蚊子。
午後池畔,兩名宮女看著堆積如山的衣物望而興嘆。采苓道:“先帝的后妃大多移居太極宮,哪裡還有這麼多女子的衣物?”
“姐姐有所不知,這裡邊也不是都是娘娘們的衣物,也有宮人的。比如這套便是尚衣局司珍大人的衣衫。”漫雲拿起一件質地精良的水綠色襦裙。
采苓扔了手中搗衣杵,漫雲笑笑繼續埋頭苦幹,采苓又乖乖撿起那根棒槌,學著漫雲的樣子將衣物都仔細洗乾淨,然後過清水,擰乾,抖一抖,再小心翼翼曬在竹竿上。吳監作的話音猶在耳邊:你嬌生貴養,如何受得了浣衣局繁重的勞務,不如向主子們求個情,興許能早日脫離苦海。
一直勞作到日頭西斜,好歹將滿池的衣物洗完晾曬起來,采苓累得直不起腰,卻笑得尤是自滿:“沒想到做完這些事能給我這樣的滿足之感,足矣。”
漫雲癱坐在一邊,揉著手臂道,“明日收衣,摺疊,熨燙又是一整日的工作。姐姐還是快去歇息,我將池水換了就來。”
她怎麼忘了這一潭池水已是渾濁,需要一桶一桶擔出再一桶一桶換了清水注入。正愁眉苦臉,有個年輕的太監匆匆跑來,“誰是姜采苓。”
“我!”采苓沒好氣道。
“姜姑娘。”太監忽陪著笑臉道,“宮門外有人找。”
“不見。”采苓想也沒想就回答,畢竟工作還有很多沒做完,誰有心去陪不相干的人閒話。
“姑娘都沒問過那人是誰?”公公有點失望。
“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見!”采苓說罷挽著袖子抬著桶就要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