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面時,已是康和元年。
皇帝發退位詔書,自梳己過,傳玉璽於太子,退居翠微宮,稱太上皇。
太子沈牧遲素服繼帝位,按禮制戴孝期三年,經眾臣聯合奏請多次,遂由三天代替三載。
紫微宮中,太皇太后正握著門下省侍中遞上來的摺子,其上羅列著當朝重臣適齡嫡女的名字,請太皇太后過目以備選後大典。
“中書侍郎的女兒?哀家見過,好像個子矮了些。”太皇太后對春姑姑抱怨。
“左相的孫女倒是長得俊,就是性子太急,擔不起大任。”太皇太后搖頭道。
“關東侯的小郡主?”
因是舊識,采苓抬頭注視著太皇太后,才聽她老人家嘆道:“瘦得剩皮包骨,恐怕戴不上鳳冠。”遂將摺子扔在一旁。
春姑姑將茶碗放在她手裡,笑道:“您心裡一早有人選,恐怕如今是誰也看不上了。”
話音剛落,太監前來通傳:“滇王殿下、楊都尉和楊姑娘覲見。”
自萋萋稱病以來,這是頭一次見到她,雖然依舊是貌若桃花,身子卻清減了許多。采苓正猜不透她到底是否真病過,滇王用手肘碰她的後背,低聲附在耳旁道:“你為本王準備的安神香,本王很喜歡。”
采苓才想起,那是許久前自西域購入的靈香草,風乾了存在窖裡,偶有聽說滇王睡眠淺,秉著無微不至的客棧服務精神,特意在他房裡備著。希望他別誤會才好。采苓笑道:“哪裡哪裡。”
見他依舊似笑非笑看著自己,又道,“不必見外。”他這才回轉眼眸,同太后相談。
紫微宮晚膳早,此時不過是日頭西斜。太后說自己靜下來坐坐,讓這些同齡人到池畔玉瓷桌旁各自說話。四人圍坐在一起,從長安城中聊到雲南大理,又說到沿路風景之奇麗,采苓眼中閃著光采,卻不做聲,只認真聽他們敘述。
“不高興?”滇王溫聲問。
采苓笑笑,來不及作答,淘淘搶先道,“姜少不日便能去雲南,不似我等,不知多少年後才有機會,她有什麼不高興的。”
采苓正想解釋,萋萋問:“苓姐姐要去雲南?”
“你多月不出府門自然不知。姜少同滇王殿下可是太皇太后欽定的一對佳人。往後你苓姐姐便是滇王妃殿下。”陶陶驕傲道。
“陶陶!”采苓輕斥。
“整個未央宮乃至滿朝文武皆知之事,姜少又何必藏著掖著。”陶陶笑道。
滿朝文武皆知?采苓怎會沒有料到。
如今她要退婚,他到底是欣然同意的,朝野之中又會有什麼流言蜚語?鐘鳴鼎食之家的閨秀又會怎樣看他?二十六歲未娶,本就是大齡,連她這種罪臣之女都能棄他。其他人又會如何欺他?
采苓面色凝重,再勾不起一絲笑容。
“恭喜苓姐姐。”萋萋似銅鈴的聲音迴盪在耳旁。直到御前太監玉安來通傳,“皇上駕到。”
眾人除太皇太后外,滇王拱手作揖,其餘人皆行跪禮。年輕的皇帝示意免禮後,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孫兒幾日沒來向皇祖母問安,不知皇祖母身體可安康?”
“新帝登基,自然諸事待辦,哀家如何不懂。”太后讓他坐在自己身旁,“幾日不見,你竟也清減了,江山社稷雖重,可有王公大臣們輔佐,皇帝一定要保重身體哇。”
“孫兒謹記。”新帝頷首,目光所至,便留在采苓身上以及同她並肩而站的滇王,皇帝笑道,“皇叔也在?”
“因不日便會回雲南,特意來向太皇太后辭行。”滇王恭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