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圍城的第三天,夕陽火紅如血,溫熱的霞光穿透稀薄黑霧,照耀在每個人的臉上,映照出一張張疲憊憔悴的面孔。
陽光雖暖,卻不及寒風料峭來得冷冽。沙市風尾山深居華北,冬季到了夜晚氣溫驟降,人不能在室外待得太久。而兩班倒的輪換戰鬥,卻又會讓火力大降、得不償失。所以對於狼崖城守城的人們而言,每到夜晚都會是一個難捱的階段。
狼崖城外城的城牆是折線形的,三個角折向城內,四個角凸出城牆,如同交錯的單排狼牙,但折線角度要更加平緩,是一個又一個的鈍角稜邊。同時城牆外有向外凸出的三座稜堡,坐落於三處內折的稜角處,中央最大的是1號稜堡,西面和東面分別是2號和三號稜堡。
這裡是1號、3號稜堡間的一段城牆,在這條不足百米長的稜邊上駐守了七百人。放眼望去,全是一步一崗坐在城垛下休息計程車兵們,他們有的穿了軍服,大部分則裹著自己各式各樣的外套,一聲不吭地呆坐著。
“熱粥,熱粥……喝完換崗了啊……”
“給我來一碗。”“我也要。”
夕陽將落,此時正有一個伙伕推著小車走來。他身穿圍裙,雖是白色但已經髒的看不出模樣。他走的十分費力,車上滿載三隻大鐵桶,壓得小車吱扭吱扭作響。伙伕旁還有兩名配備了手槍的戰士隨行,為的是防止騷亂。如果有人畏戰,他們也是隨時執行槍決的督戰隊。
伙伕抄著大勺為值守計程車兵舀滿熱粥,隨口問道:“三喜,你不是剛喝了一碗?”
他幾天來一直負責向這裡送飯,而三喜是其中一個小隊的負責人,所以兩人之間比較熟悉。
“都上戰場了,自然是要多喝一碗。”三喜似是想到什麼,神色忽然有些黯然,“說不定……就是最後一碗了。”
“別喪氣,我們有這麼多人呢。”伙伕拍拍三喜的肩膀以示安慰,“你也去休息吧,我幾次上來都見你在崗。”
“再值一班,等天亮吧,不然我不放心走。”
聽到三喜的回話,伙伕搖搖頭不再多言,隨即推車走向下一個要喝粥的人。
在他身後,三喜藉著城頭塔樓的燈光,看著手裡的瓷碗和碗中的熱湯愣愣出神。湯裡有冒著熱氣的湯水,也有一張臉。那是個頂著一蓬亂髮,眼窩深陷、眼球滿布血絲的人。
說是人,還不如說更像是個鬼,像個孤魂野鬼。這副模樣,簡直嚇了三喜一跳。他的手一顫,水面蕩起波紋,那張陌生人似的臉隨即扭曲、模糊、幾近消散。沒多久三喜咬咬牙,如同英勇就義般仰起脖子,將碗中的熱湯一飲而盡。
忽然城牆垛上間隔百米一架的喇叭裡,接連響起了刺耳尖銳的警笛聲,那低頻聲音彷彿有魔力,凡是聽到警笛計程車兵全都不由得打個冷顫。
他們扒在牆頭向城外看去,只見遠處的風尾山叢林邊緣,人山人海的黑屍彷彿約好了似的,同一時間衝出叢林向這裡湧來。
屍群要攻城了!
海浪潮水拍擊礁石,雖然這樣的經歷已經不止一次,但緊張的氣氛還是很快在隊伍間蔓延開來。
“不好了!黑屍上來了!”
“屍群進攻,準備防禦!”人群中有小隊長維持秩序。
“起來起來起來,快快快!”
“停止換崗,停止換崗!全體作戰人員立即歸位!”
“我們這裡需要一箱手榴彈!”
“三隊,三隊人手不夠。”
“盾兵、盾兵再來兩個。”
人們尖叫著、奔跑著,人聲鼎沸彷彿在油鍋中灑進了一捧清水。三喜此時站起身來,將瓷碗交還給匆匆下城樓的伙伕。他深吸一口氣,面對身邊的幾個人交代道:“我不下去了,等打退這波黑屍,再換崗休息。”
“三喜哥,我跟你一起。”
“隊長,我們一起打。”
每次的攻城戰中守城戰士都有犧牲,敢留下是需要勇氣的。
“好!四隊都是好樣的!”
三喜看著其中一個少年,想到他的年齡或許不比犧牲的小亮大吧。三喜忽然眼眶一紅,心中驀地燃起一把火焰。他正視幾人問道:“都喝飽了嗎?”
“喝飽了!”
“好,喝飽了就拿起槍來。跟我幹這幫畜生!”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