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塹鴻溝。
顏賈清蹲在山神塑像身前,排布龜甲,算過數度,終究是未能找尋到走出此地的法子,眉頭緊皺,瞅瞅黃龍,後者卻只是搖晃搖晃頭顱,而後湊到那座山神泥塑眼前,運力砸下,那原本已然是被風雨年月侵蝕到麵皮模糊的山神相,只不過微微一震,萬鈞力道,泥牛入海。
諸般手段,皆盡無用。
但最為關鍵之處在於,顏賈清方才分明瞧見那位童子獰笑,旋即身形消逝,大抵已是走出這方虛界去,直奔雲仲寧泉安而去。
黃龍神通皆盡遞出,敲打山神廟,連帶足下險峰高川,都是震顫不已,可偏偏卻奈何不得眼前山神廟,神通法門,一力貫通,遲遲不得解,兩炷香功夫神通湧動,亦是令黃龍略顯疲態,但那山神廟,依舊是原本那般搖搖欲墜,卻是分毫未損。
顏賈清轉過頭來,喚回黃龍,直盯盯打量老者,見後者一身素衣,已是瘦弱到老皮包骨,再難瞧出丁點肉來,形容枯槁,似是方才由打棺槨當中爬出,下意識略微挑眉。
人老成精,更何況是修行中人,更莫要說這老者雖說形同枯屍,但究竟如何行至身後開口,就連顏賈清都是不曾察覺絲毫。
“老夫在此地住過許多年月,年輕人為何一言不發,便要將此地毀去,卻不問問我這老頭子心意。”
文人身後幾丈之外,有蒼老言語聲響起,聽來雖很是有幾分怒意,不過顯然已是底氣淺薄,再難撐住如今火氣,倒是顯得言語很是有些虛弱。
“難得遇見個外人,陪老夫聊幾句,再出去不遲,那小子雖說身形已然踏出此地,可每每都也要耗費半時辰,才能真個脫身此處,大抵便是出於違逆祖宗教誨規矩,才惹得此界不願認他這族人。”
老者言罷,相當費力喘息一陣,咳嗽數聲,才擺手無奈道,“算計你作甚,對老朽而言,此舉並無半點好處,再者唯有老朽與那後生小子,才知道此地應該如何脫身,既然沒得選,還不如聊上幾句,或許還來得及救那兩小子的性命。”
“在下也不願自行闖入,實非自願,而是遇得位童子算計,誤入此間,敢問老丈可曉得,如何走出此地?”
話雖如此,文人神情平和淡然,而心境並未鬆弛半點,同老漢躬身行禮,但卻借黃龍窺伺老漢周身上下,竟是不曾瞧出丁點內氣流轉,更無所謂仙家氣度,或是什麼詭妙神通,只是位風燭殘年的尋常老漢,而眉頭卻越發皺起。
分明是踏空落地,可並無丁點內氣流轉跡象。
“小地方窮得很,並無什麼好茶招待,唯有潭中水清,煮茶時節增色不少。”
正是飛瀑落地,虹光常有的時辰。
老者緩緩坐到藤椅上,抬手讓讓顏賈清,兩者對坐。
“既然前輩知悉,何不直言。”
顏賈清並沒飲茶,反而是望向四周桃源盛景,似乎比起桃苑島兩岸都是不曾遜色,天色朗朗,無有山外那般陰沉。
顯然是知悉顏賈清心思,老者也並未刻意耽擱時辰,而是抬手拿過茶盞,自顧飲茶一杯,才先行淡然開口
,“我輩先賢所煉這座五色玉樓,不主攻伐,只在固守,但也絕非是尋常之人可闖,接連五層下來,好像也並未耗費多少功夫,老朽那族孫,看來此番的確是招惹了不應當招惹的高手,才引來如此禍患,被打上門來。”
“前輩管教得的確不嚴。”
文人言語生硬冷淡。
只是待到文人打量過周遭兩側,綠枝吐蕊,如蘭似麝藥田的時節,神情卻猛然一變。
老漢搖頭笑笑,“老朽這一脈本就凋敝異常,沒準西路三國,也唯獨剩下老朽與外頭那族孫,從幼年時節便跟隨我來此,如今已逾甲子,可甭管歲數多大,對於老朽而言,不過是個娃娃而已,即便知道這些年來他做過許多髒事,見不得光,也只好當做從沒沒瞧見過。更何況年老力衰,他已是臨近四境的修為,又怎好去依仗輩分管教。”見顏賈清依舊不瞬盯著藥田,老漢笑意驟然古怪,揮動袖口,原本瞧來鬱鬱蔥蔥藥田,登時化為森森白骨堆砌的地界,粗略觀瞧,竟是有足足百來具屍骨,屯于田中。
“已然身死的,多半要將渾身上下物件盡數摘個乾淨,殘軀尚且不得安寧,投於爐火當中,不論是煉丹煉器,都是上上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