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掰一指,吳霜麵皮便是要黑上兩分,直到老者使完五指,再伸出左手的時節,其中銀錢數目,已然能湊起一座銀山。
“得,您老樂意喝,日後再尋便是,為此傷了和氣,多不值當。”
老者斜眼打量打量吳霜湊到近前的嬉笑面皮,其中鐵青還未盡數褪去,終究是慈悲心腸,不曾用上其餘五指,雲淡風輕點頭答應一聲,說是孺子可教。
正殿當中茶香馥郁,吳霜雙手奉茶,而後自己擎起茶盞,淡淡問過一句。
“其餘三位徒兒,我倒放心,但至於雲仲,為何前輩遲遲不肯提及。”
老者兩腿架到桌案當中,打過個呵欠,懶散答道,“還用問?眼下就是那老道再豁出命去施展一手化腐為活的神通,也難以將經脈給他補齊,那水君不知底細,那幾滴水著實神妙,但也只可解一時之急,倘若修補不得,至多也是落得個變為尋常人的下場,如若是運氣差些,都未必能保住性命。”
吳霜長長吐出口濁氣,埋頭飲茶,一時不曉得如何言語。
“不過也有好事,顏賈清那人,大概是瞧上雲小子天資秉性,打算將黃龍傳與後者,如今登程跟隨雲小子外出,指不定要送一回機緣,沒準就可將經絡填補得當,再不濟,有那尾黃龍跟隨,亦能省卻百年苦修。”樵夫看了眼正沉思的吳霜,輕聲笑了笑,“都曉得那顏賈清來歷古怪,且不少神通皆是聞所未聞,反而使得駕輕就熟,沒準他還當真能解去雲小子身上厄難,重回修行路。”
“但歸根到底,我這位當師父的不濟事。”吳霜嘆息,愁容分明。
老樵夫樂呵,笑罵道來,“民間有言師父只管領進門,篡改經絡,修補本脈這等事,世上唯獨雲仲腹中那枚秋湖做得,其餘換成誰人都是無奈,無論那老牛鼻子,還是那位佛門高僧,或是五絕中人,都是有心無力,何苦自責。依你這般念頭,天下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家仙宗之中,徒眾時常逾越千數,每年都要身死許多,這麼說來那些位仙家宗主,日日都要以淚洗面,胸中頓覺罪孽深重?”
“雲小子打入南公山以來,多蒙照料,雖說是同門和睦,師良徒恭,但終究是不能在你蔭庇之下苟活終生,不妨就叫他自己做成一件事,在老夫看來,最是合宜。”樵夫摸摸腰間斧,突然有些手癢。
“打一架?”
吳霜搖頭,但還是抬手。
後山插於石中的兩劍,蝶影穿花,輕快落到手上,一柄叫吳鉤,一柄叫青霜。
“餓了兩年,不講究那套墊肚說法,直奔宴席,才最是爽快。”
一身青衫的吳霜邁步踏在吳鉤上頭,盤坐下來,身旁青霜上下翻飛,劍吟聲似啼,歡快得緊。分明是坐劍而走,吳霜通體卻是紫氣繚繞,如被天際紫雲裹攜,瞬息千里。
只剩老樵夫,並沒阻攔,而是一口喝淨茶水,沒來由有些嫉妒當初為何不練劍。
御劍攜雲,如此扮相,一看就是很高很高的高手。
桃苑島大湖之中,少年咬牙切齒抵住腹中痛楚,險些將牙根咬出血水來,掌心刺破足有幾十處,身旁舟中,放著幾壇酒水,與大半棵人頭大小的蛇蘭,時常趁秋湖鬆懈的時節,狠狠灌上些酒水,灑落酒水落在掌心之中,亦能稍稍緩解通體上下,似刀劈油煎的大刑苦楚。
但少年無端抬起頭來,往西看去。
只有淡淡雲影,如海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