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積疲已久,定當安眠許久,睡得自然酣爽。
尤其是那些風聲鶴唳的敗軍武卒,與惶惶不得安的行腳商賈等數行數業,休說要什麼被褥,即便身處顛簸馬背,照舊可小睡數次。
傷筋動骨,四肢百骸更是令人不由得將眼皮耷拉下來。
雲仲此刻便是傷損了筋骨,外加周身奇經八脈受挫,照理說當務之急,就是睡個飽足。而天不遂人願,自雲仲打城主府回房,睡得極差。
原是迷濛之中總有人在他耳邊絮叨些什麼,雖說聽不分明,可那作作索索之聲總在耳邊縈繞不絕,使得少年不厭其煩,不由得便將雙目睜開。
眼前哪還是漠城,分明是片風景極秀麗的山麓,層林漸起,于山間小路起伏連綿。樹冠之上有粉黛繁花漸吐,錯落起伏當中,好似花魁手中撲閃的輕羅粉扇,由淺而濃,似在山間暈開一片南漓小娘的小袖羅裳,款款腰肢,晃得人眼仁兒都難以挪開半點。
有小片村落點綴山麓,苔痕上茅屋,炊煙入雲霞,鼻翼撲開,剎那之間泥土滋味便浩浩蕩蕩灌入五臟六腑,攜花香炊煙,更多出些莫名的悠遠自在。
端的是神仙居所。
少年面前多出來位負劍之人。
不知怎的,少年就問起那位負劍之人,何為劍意,卻不想那人朝背後長劍指指,說這就是劍意。
少年問若是境界低微天姿差強人意,又當如何是好。
那人笑笑,說經脈細窄雜亂又能如何,還礙著你練劍不成?蛟龍走筋猛虎健骨,眼下既然手頭有劍,為何不以劍氣錘鍊錘鍊經絡,使之堅韌寬厚?
再往後,迷濛夢境之中,有一劍騰空,穿雲而走,直至沒入九重高天。
劍身通體剔透如湖藍,上綴無數金斑。
就如同湖色秋光瓦藍,再映以湖水兩邊秋樹黃葉。
少年神往。
那人問少年,想要不。
少年搖搖頭,又點點頭。
正如天下並無半個老農不愛黃牛一般,天下劍客,哪有不愛劍的。
“相見即是緣分,送你便是,想來那老鬼舉薦的後生,身上定是有我年輕時候的一絲瀟灑仙神氣。”負劍之人生得面若冠玉,風采極盛,此刻卻是撓了撓胸口,朝少年擠擠雙目。
不料少年卻絲毫未給他留半點面子,朝地上一躺,“前輩就莫要調笑晚輩嘍,天下既無鬼神,只不過是在夢境之中,晚輩即使有心厚著麵皮接劍,大夢初醒,不過還是一場空,為何還要去接。”
或許是訝異於少年的淡然,那人也隨少年躺在地上,稍稍將聲音拔高了兩分問道,“難不成您乃是返老還童的當世聖人?”
少年不明所以,只以眼神詢問。
“若非聖人,怎能知曉天下並無鬼神,又怎能將快到手的福澤氣運推得老遠。”那人隨口叼住一團馥郁花草,興許是那花兒根節帶刺,又忙不迭從口中吐出,滿臉晦氣。
“前輩可不像鬼。”
“嗯,油嘴滑舌這點也不賴。”
那俊朗之人大笑,“看樣那老鬼這回的確沒打誑語,你這脾性與我甚是相合,不過還是不夠貪。”
要曉得,這位爺可是當初佔盡天下便宜的貪心祖宗。
“只可惜叫人捷足先登引入了師門。”這位風神俊秀之人言語一轉,感慨道。
隨後少年便覺得眼皮越發沉重,分明能察覺到此刻置身夢境之中,卻又是睡了過去。
恰似黃粱夢黃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