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小吏對百姓的壓迫,無時無刻不在發生。
與廟堂權貴貪汙不同,其覆蓋面是整個大明,廟堂之官殺起來簡單,可若是要把整個大明的小吏都殺光,太難了。
猛虎易殺,蒼蠅難打;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不論封建王朝還是後世,皆是如此。
季伯鷹掃過這幫天子儲君,開口道。
“正因為百姓自己種田養活不了自己,所以不如把田地獻給當地士紳,當權貴士紳接受來自於農戶的土地之後,他就需要這個農戶為他勞作,給他賺租錢。”
“而以士紳權貴的力量,當地的小吏自然不敢為難,畢竟耽擱了這幫佃戶農作,就等於是損害這幫士紳的利益。”
“或者更準確一點來說,這些小吏本就是受士紳指使,去壓迫這些農戶,逼他們不得不投獻田地。”
“如此迴圈往復,權貴士紳的土地兼併之路便是成了一條閉環。”
“這,就是投獻為奴的核心。”
“百姓所逃的不是重稅,而是苦役,苛役猛於稅。”
轟…!
‘苛役猛於稅’!
這五個字,在眾天子儲君心頭炸響。
有一點,需要格外提。
在很多普及明朝土地兼併的讀物中,都會言明明中後期計程車紳免稅,實則這個說法是錯的。
自大明一朝建立到滅亡,朝廷從來都沒有頒佈過對士紳免稅的制度,士紳免得只是役,對稅只有一定額度的優免,且這個優免額度隨著一代又一代新君遞增。
如嘉靖朝,京官一品優免役糧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遞減,至九品優免役糧六石、人丁六丁;外官減半;舉、監、生員優免糧二石、丁二人;致仕優免本品十分之七。
而等到萬曆朝,進一步提升了士紳優免額度,現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萬畝,以下遞減,八品免田兩千七百畝;外官減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進士優免田最高可達三千三百五十畝,未仕舉人優免田一千二百畝;生員、監生八十畝。
草芥之民向士紳權貴獻地,更多為的是依靠士紳權勢,來避免受到徭役無窮無盡的攤派壓迫。
至於朝廷稅收的減少。
這個也很好理解。
這些士紳權貴在用完自己的優免額度之後,剩下的田地只要不在魚鱗冊上即可。
畢竟這個優免額度太低了,京官一品一萬畝,也就是一百頃田地,而徐階徐閣老當年名下可是有著兩萬多頃,零頭都算不上。
明初造魚鱗冊時,全國在冊的可耕土地約有八百餘萬頃。
而等到弘治十五年時,就算是加上這百餘年間開闢的一些荒田,在冊的田地反而是少了一半,只有四百餘萬頃。
在這片流淌著炎黃血液的大地上,官官相護、利益勾結是永恆的傳統。
“兄長,那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百姓獨立耕生,不再受豪強壓迫,不再被權貴兼併。”
老朱眉頭皺的很緊。
他本淮右布衣,自微末而出。
老朱登基之後,施政目標之一就是確保天下百姓都有田耕,都能夠吃得起飽飯,對待官吏更是嚴苛如斯,就是不希望在自己一手建立的明王朝再出現官吏壓迫百姓的悲劇。
所以在洪武朝,百官恨不得皇帝早點寄,百姓們卻是對天子擁戴備至。
但老朱怎麼都沒有想到。
自己治下的大明,在短短一百餘年之後,竟然就會演變成自己最為厭惡的模樣,這無止無盡的苦役,與那將稅收到五十年後的前元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