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站在人群最前面,公使一聲令下,眾人還未做反應,便有兩顆子彈,射穿了夫妻倆的胸膛。他們痛苦地倒下去。
“別開槍別開槍。”安德烈喊起來。
這口比利時腔調讓那些法國兵又一次鬨笑起來。
安德烈被法國兵的嘲**得火冒三丈,他嚷嚷道:“是中國人美玉,為了救下醫館的大夫們,奮不顧身地跟著暴徒走了,現在還不知下落,生死不明。還有這一家人,為了我們這些大夫,他們冒死把我們藏在地窖裡,險些被滅門。你們這些該死的法國人,就是圖個好玩兒,便要拿了中國的圖騰,你們這樣做人很不地道。”
安德烈邊說便走向法國公使,他衝著他擠了擠眼,低聲說:“去年我到東交民巷出診,某位公使先生患了性病,他懇請給我保密不好外傳,給了我一大筆銀子。後來我把他治好了,你說他是不是忘了這事兒!”
法國公使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此時,艾克曼聞訊趕來,他對著那法國公使說:“是您 ,公使先生。我前日還在東交民巷給您的夫人看病,不記得了嗎?”
“哦,對,確實是您。”法國公使面露難色,想起來前日他說過的話:他會在下一次,答謝艾克曼。
“有什麼話,好好說,何必動刀動槍的。”艾克曼笑著說。
“我也是奉命拿走龍首,前任公使德薩馬雷要我幫他一個忙,德薩馬雷升了職,如今是我的上級,我不敢不從。龍首必須拿走,當然,我並不希望有人因此傷亡。”法國公使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夫妻倆,裝模作樣地搖搖頭,甚至聳了聳肩。
嘉略氣憤之極,特別是法國公使聳肩的樣子,讓他一步衝上去,抓起他的衣領。後排計程車兵舉起槍,艾克曼和安德烈急忙上前勸阻。
“強盜!”嘉略用法語咒罵著。
法國公使推開嘉略,拍平被拉皺的衣領,仰著脖子說:“錯,是侵略者!”
艾克曼大喊道:“夠了!別太欺人太甚!”
法國公使歪著頭,看向艾克曼和安德烈:“的確,荷蘭和比利時都是小國,並沒有參與此次侵略戰爭。”
艾克曼走近法國公使,很是氣憤地說:“公使先生前日還答應我,下一次要滿足我的要求。對麼?!”
“我答應您的一定會辦到。”法國公使說。
“那就讓他們把龍首帶走,這是中國的圖騰。”艾克曼揮動著雙手說。
“對不起醫生,這一點我辦不到。因為我也得交差。不如各退一步,我允許你們隨龍首一起去法蘭西。只要離開天津船舷,我的任務結束,能不能拿回龍首,看你們自己的了。”公使以為自己的主意會難住這些中國人,他們一定不會冒著風險漂泊萬里,陪伴一尊銅質的雕像。此時,嘉柔緩緩地走了過來。
“我去,我陪著龍首去法蘭西。”她的聲音很虛弱
“姐!你怎麼來了!”嘉略急忙上前攙扶。
“你們這兒這麼熱鬧,能不來看看麼?”嘉柔流著淚笑起來,她衝著嘉略說:“聽到那些英國兵喊了麼?都沒了。都沒了。”
“聽到了!”嘉略哀嘆。
“三爺這輩子,淨跟那龍首較勁了,咱不把龍首拿回來,就他那脾氣,能瞑目麼?”嘉柔擦乾眼淚。“弟弟,我去法蘭西,母親就交給你了。”
“姐,我跟你去!母親,母親交給容川。”嘉略說。
容川上前勸:“再想想辦法。姨母交給我沒問題,可是你們跟著去法蘭西,那一路可是凶多吉少。”
安德烈站出來:“我跟你們去。我是大夫,船上多一個大夫,大夥兒都高興。有我在,你們便安穩。”
大夥齊齊看著安德烈,這個從來不肯出診,只顧著自己的解剖學的專家。
“別看我,我早就想離開這兒了,這是個多好的機會。”
法國公使撇了撇嘴,說:“那就出發吧。”
醫館門口,沈易氏追著嘉柔和嘉略,哭著說:“你們要丟下我麼?”
嘉柔抱著懷裡的孩子,說:“母親,拿回龍首我們就回來。”
“那三爺值得你這樣麼?”沈易氏抹著淚說。
“母親,我當然知道自己這樣太上趕著,我也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上趕著,可是,我還是喜歡自己愛他的樣子。” 嘉柔笑著說。
“那,把孩子留下,他那麼小。”沈易氏哭求。
“他是三爺的血脈,我想跟他在一起。”嘉柔笑著,把孩子交給嘉略,伸手從懷裡掏出那塊精美的懷錶。嘉柔把懷錶遞給沈易氏,說:“母親,這是三爺給我的。你幫我把它送給美玉姐姐。我拿了她的胭脂盒兒,她身上再沒有三爺的東西了。你找到她,就交給她;若她已不測,便讓著懷錶,隨了她去。”嘉柔知道美玉一去必是凶多吉少,邊說邊哭泣著。
沈易氏接過懷錶,使勁點著頭,又說:“安德烈,嘉略,拜託你照顧好這孃兒倆。”沈易氏揮揮手,背過身去。
太陽一刻都不差地落到山下去,嘉略、嘉柔、安德烈和那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陪著龍首上了馬車,朝著天津,啟程。留下沈易氏、容川、阿貴、朱一河,以及被子彈擊穿了胸膛的夫妻倆。
幸運的是,山頂的那顆子彈的確出了槍膛,但並未擊中三爺。他是因昨日的那一拳重擊導致的頭暈,倒下的。等他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次日午後,山頂是死一般的寂靜。他換晃悠悠地站起來,四周全是弟兄們的身軀,慘不忍睹。三爺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沈宗福,他渾身是血,已經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