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羽的話如同一道驚雷,驚醒了夢境中的淳于念。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天真與可笑,或者說,她與趙歡都過於理想化。一旦將權利交付他人之手,局面就不會那麼容易控制了。
而趙歡也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讓歐陽節停職在家。如此一來,不是把歐陽氏往淳于氏那邊推嗎?思來想去,她都覺得趙歡糊塗,而有此想法的恐怕不只她一人,不然歐陽羽不會拐彎抹角地來告訴她這些。
這說起來,她也覺得奇怪,歐陽羽來對她說這些,是想讓她提醒趙歡提防歐陽節反水?可於情於理,他又怎會站在趙歡的這一邊?這廂正想著,碧雲進來說陛下來了。
她轉眼望去,就見趙歡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她起身行禮,被他瞪了一眼,“你也來氣我!”
淳于念笑了笑,佯裝生氣道:“誰這麼大膽,竟敢氣我陛下,不想活命了嗎?”
趙歡抬眼望著她,好氣又好笑,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把將她拉到懷裡,坐在自己腿上,深深地嘆了口氣,在她的鼻頭點了點,寵溺地笑道:“頑皮。”
她莞爾一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落下一吻,柔聲問道:“誰氣著你了?”
趙歡垂眸看著她,幾欲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得轉為一聲嘆息,“也不是什麼大事。”
她伸手摸著他的臉,亦是嘆道:“你什麼都不與我說,雖說是為了我好,卻是讓我擔心,我雖說不是諸葛亮,但也想著能為你排憂解難,哪怕是安慰你也知道該從何開口。”
“唉,”他嘆了一聲,將她攬進懷內,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只要我露出一絲膽怯,那些人便會像餓狼一般地撲上來,我自己都倍感壓力過重,又怎敢將這份痛苦分之與你?”
淳于念輕輕拍著他的背,無奈道:“你我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又何來安穩?”
趙歡沉默半晌,仍舊沒有說什麼,淳于念便只能輕輕拍著他嘆氣,本想告訴他讓歐陽節停職在家乃是犯了忌諱,可她卻始終沒有開口。一是怕他知道此事是歐陽羽告訴她的,怪他多事,爾後不讓他給自己安胎,那樣她便真斷了和前朝的聯絡;二是害怕聶氏在朝中坐大,只有歐陽氏與淳于氏聯合方能遏制。且如今,歐陽節閒賦在家,大司徒之位早晚會換上了他的人,待父親平安歸來,就形成了臣權與皇權相互制衡的局面,這是她最樂意見到的。所以,關於此事,他不說,她便也不主動提起。
這時,她腹中的孩子提了她一腳,氣力大得連他都感受到了。他不由得一喜,摸著她那隆起的肚子笑道:“小傢伙力氣大得很。”
她亦是垂眸笑道:“將來定是個調皮鬼。”
“調皮些好,調皮的孩子聰明。”他笑道,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聽了這話,淳于念有意無意地想起了聶婕妤以及趙琋,最後也只是轉為一聲不可聞的嘆息。
是夜,淳于念早已睡去,藉著微弱的光亮,趙歡看著她那沉靜的睡顏,心中有隱隱的擔憂,馬上要入冬了,也不知道她的身體是否能挺得住?而之後波詭雲譎的局勢中,她真的能不怨恨自己嗎?
進京前,何寬問他,做好了孤獨的準備了嗎?他說信誓旦旦地說,自古帝王皆是如此。後來遇見淳于念,他覺得也許此生並不用孤獨,可現在看來,這份孤獨與寂寞是無法避免的。
這時寢房外的平安輕輕地喚了一聲:“陛下……”
他朝門外望了一眼,又有所顧慮地看了淳于念一眼方才起身,拉開門只見平安一臉焦急地遞上一封通道:“劉將軍傳來的戰報。”
他接過信封,反手將房門掩上邊走邊拆,看著信中的內容,他心頭陡震臉色瞬間煞白,險些站不住,幸得平安扶了他一把才勉強支援著身子,找個地方坐下來。
見他臉色不對,平安慌忙問道:“陛下,怎麼了?”
他將戰報捏成一團,抬眼朝寢房的方向看去,心中有千萬個想法,到底被理智壓了下去。他深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沉聲對平安道:“馬上派人傳大司寇、何寬進宮!”
信不得!果然這雍州城中兩氏複姓的人都信不得!
……
淳于念醒來時,身邊的人早已不見,原以為是自己睡得太沉,他去上早朝了都不知道,卻不想,南星支開前來伺候洗漱的碧雲,面色沉重地說了昨晚趙歡走時的情形。
她聽得心下一沉,父親真的起兵造反了嗎?
歐陽羽來請脈時,她問他前朝是否有異象,他只是搖頭說還未聽聞。歐陽羽見她臉色不好,終於忍不住皺眉問:“發生何事了?”
她想了想才糾結著開口,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聞言,歐陽羽的眉頭皺得更深,搖頭不確定道:“臣昨日還在路上見過令兄,若是令尊有不臣之心,令兄不可能還能安之若素地來上朝?”
聽了歐陽羽的話,她才稍加安心,可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待用了午膳,計算著他應該下朝了,才往昭明殿去。卻不想,剛到就被擋在了殿外,說是陛下正在與大司寇商議朝中之事。
“那本宮到偏殿等著,陛下何時結束,還勞煩公公幫本宮通傳一聲。”她和聲對平安道。
“娘娘此話是折煞小臣了,只是陛下說了,若非召見,便誰也不見,娘娘您還是請回吧。”
聞言,她臉上那點佯裝的笑意再也掛不住了,就算是歐陽羽不是騙她,可他的如此行為,怎能讓她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