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縣不大不小的監獄裡風景迥異。一半地盤裡,符老闆的奴僕與御林軍戰得酣暢淋漓,而另一邊,跪在地上的眾將士卻噤若寒蟬。
不由得寶先生反應過來,程炳老將軍收下令箭,盯著馬下錢萊冷冷道,“罪臣錢萊,你還有何話可說?”
二樓之上的錢燕死死握緊拳頭,一絲不苟盯著程將軍的臉,隱約可見其身軀微微顫慄。
“郡主大人英明,心中若有真有疑慮,也定有道理,微臣無話可說。”
錢萊仍舊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緩緩抬頭,平靜望著程將軍的臉,臉上看不出恐慌,也看不出對於自己曾經下屬無無禮的憤怒。
他再次張嘴,慢悠悠學著程將軍此等一板一眼軍人,打著官腔,“只是微臣治理守護西門縣十年有餘,雖不曾有大作為,可也不曾有錯。雖不曾有功勞,也有苦勞。”
“如今只是旁人拿著郡主令箭,便空口就要定微臣的罪,空口便要卸末將的任,空口便要一個千夫長連跳三級擔任西門縣守備一職。”
沉著冷靜的錢萊突然放聲大喊,“請特使程將軍當場給出證據,或者給出郡主手諭!”
“否則微臣不服!眾將士也不服!”
錢萊冷冷的聲音不算渾厚有力,然而激盪在西門監獄的夜空,仍舊撥起陣陣迴響。
跪於地下的眾多御林軍,其中有一半冷冷抬頭,盯著馬上程將軍與寶先生兩人。
寶先生只覺得被眾多眼光盯得頭皮發麻,芒刺在背。
他心虛啊,畢竟郡主手諭裡頭,可真沒有這卸任守備一事的說法。這個不要臉的程炳自己想死也就算了,可別拉上自己墊背啊好吧?為民請願沒問題啊,可這沒來由丟了命,多不值當。
不算惡人,也不算至性至情好人,讀了點賢書就愛指點江山跳腳罵娘,但沒殺過人也沒打過過架,只不過是心裡還有一絲善念沒被狗吃的寶先生,如今只覺得後悔。
大丈夫定要為氣節而死!大丈夫定不為五斗米而折腰!大丈夫定不為小人屈膝!大丈夫定要頂天立地!大丈夫定要泰山崩於前而不亂!大丈夫死何所懼!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然而平生寶先生每每觀書到了高潮處,便領悟出的真理,如今在這節骨眼上也全給忘了。
他只覺得後悔啊,心跳一路賽到了嗓子眼,差不點就要哭出來了。他孃的幹嘛閒著沒事熱血高得上頭,來陪這個神經病程炳、還有那個癟三斷眉們玩命?!
看看這些御林軍的架勢,似乎給不出證據,便要將他兩人捅成馬蜂窩!
倒是滿臉白髯,老得皮鬆肉贅的程將軍面不改色。
偽傳軍令怎麼了?被上千上萬御林軍盯著咋了?即便他們亮出寶劍,揚言要與自己對砍,至多也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不咋地。
大夏承平已久,這群沒打過仗,只會欺負農夫的老爺兵,若真個拉上到大漠沙場練一練,哪一個不是見到敵方列隊成方便雙腿打顫哭爹喊娘?
膽子是要靠練出來,或者是在生死邊緣被逼出來的,生來就不怕死的有幾個?。
他程將軍無數次在血流成河的戰場刀裡來劍裡去不曾怕,要怕這一群娃娃?信不信他程將軍只要舉劍大喝一聲,這群娃娃便全畏畏縮縮不敢動?
大漠邊疆裡的鐵血士兵,但凡有五十人,便可將一個一品武夫活活拖死。
如今看這近千人去打一個張虎,卻打了大半天,還不是因為心裡怕,所以手上使不出力氣?
別看這血肉模糊的很刺激,其實那些死去計程車兵只是運氣差,剛好頂在前排,硬著頭皮死罷了。若是後排士兵也全一窩蜂頂上去,一個接著一個,這麼多人,便是上十頭大象也被活活捅死了。
而對於錢萊有如此號召力,程將軍也並不意外。
此人不靠巴結與溜鬚拍馬,靠著自己一身熱血便坐上西門縣守備的位置,並且多年來對自己的下屬也的確不錯,雖然自私自利了些,太過於愛護自己弟弟了些,但自然也不影響有自己的追隨者。
錢萊這一些言語合情合法,的確能激起追隨者們的熱血。但追隨雖追隨,誰會傻里傻氣,輕易便把自己命交給你?
誰不知道十里街一慘案他錢萊屁股不乾淨?誰不知道錢萊一家和十里街的莫小河等人要生要死的?要錢萊真個是有罪之人,這群士兵也脫不了干係,而且是必死的罪!
“請特使程將軍當場給出證據,或者給出郡主手諭!”在程將軍思索之際,錢萊再次加重語氣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