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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就是同一個人不會錯,這份守護我今日再次重見。為了讓我多睡一會兒而如同母雞護崽那般擋在嚴父厲母面前的背影,與她緊密重疊起來。諸葛也好,竹青也罷,前世也好,轉生也罷,我知道你們是同一個人!”
“你……確定?”
看著她將信將疑的臉龐,我用力的點點頭。
在那烏煙瘴氣的城寨裡,一位滿臉滄桑白髮披散的老嫗只消回頭一瞬就認出了我,那個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那是怎樣的痴情?那是怎樣的魂牽夢繞?在徹底失去記憶轉生到異界,有新的家庭新的朋友新的愛恨情仇,一切都自嬰兒重新開始卻依然在夢中反覆出現我的音訊笑貌……若是換做旁人真的能做到嗎?若是諸葛俊嬋與竹青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真的能做到嗎?
靈魂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它將前世與今生連線起來。
竹青不瞭解諸葛俊嬋,諸葛俊嬋也不曾與竹青相見,兩人無論是氣質還是性格都大相徑庭,但在人性深處卻是驚人的相同。
其實不需要轉生,哪怕是我,只是穿越到了異界擁有了巨大力量也會變得恣意張狂,返回了現實世界卻又立刻老實平庸起來,這能說明我是兩個人嗎?不必成長經歷那麼誇張,只是境遇……甚至只是改變了環境,很多人都會從古板死氣的白領變成了在聚光燈下抱著麥克風不放揮灑汗水的派對動物,這又能說明什麼?
說明我必須在上班狀態中或者K歌狀態中的她二選一?簡直開玩笑!
“我確定。你就是你,無論是諸葛俊嬋還是竹青,都是我深愛的女人。”我不由緊緊抱住她,將她充滿不安的臉龐按在我的肩頭,“曾經的我毫無力量也試圖將你從劉少的手中保護,更何況如今。不必擔心,我在。”
她遲疑了很久,在我的肩頭微微點頭,併發出了嗯的溫順聲音。那一刻,我彷彿聽到了曾經的諸葛俊嬋在回應我。
她的臉龐在我的雙手相捧之間綻放了迷人的微笑。這個微笑遲來了三年。
我們緊緊相擁著踏上返回的路。
她彷彿開啟了話匣子,不斷的跟我說著有關於重拾記憶的擔憂。我這才知道她一直以來默默承受著如此沉重的不安,卻始終掛著微笑。
我把重拾記憶這件事想的太簡單了。其實沒人能保證竹青如果突然恢復了長達近二十年的記憶會出現什麼事。也許兩個人會順利相融合,諸葛俊嬋即是竹青,而竹青也是諸葛俊嬋;也許會因為兩人的人格相差太大而出現無法順利相容的狀態,那麼就變成了雙重人格。曾有人告訴過我克隆人剛誕生時是沒有靈魂的,但隨著時間漸久也就生出了靈魂。在諸葛俊嬋於手遊中徹底戰敗後,她的靈魂就已經被皮非特吃掉了,但轉生之後又會再生成新的,那麼新的靈魂是否會如同割掉又再生的野草那般不曾改變,還是截然不同?拋開所有不確定的疑問,至少將近二十年的記憶一口氣塞給竹青是件非常殘忍的事情──我連一百多個小時也承受不住幾乎嘔吐,她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竹青的擔心並非毫無緣由,而是曾在晝族境內執行任務時見識過類似的案例。一名瘋狂的黃昏教徒自恃生死雙修法力高強,妄圖將自己的記憶與靈魂塞進另一具少年的身軀,以達到輪迴永生。或許是因為她率隊及時趕到干擾了轉生儀式,總之他的企圖失敗了。他本人變成了白痴,而那名無辜的少年也從此變得瘋瘋癲癲,分不清自己是誰。當竹青在黎明港落腳不久就聽到了那名少年暴走,到處破壞,然後被衛兵擊殺的訊息。
她年輕時的主要工作就是獵殺那些異教徒,而其中瘋狂的施法者居多。由於法術而釀成的悲劇和不幸舉不勝舉,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所以她常說“法術不是什麼好東西吶”,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深有體會。
最初的迷茫是由於某一日她發現,只要是法術,無論是晝族的還是夜族、甚至是黃昏教都是邪惡的。甚至包括那些普及到大街小巷的治療法術──那是以消耗不成正比的大量糧食以化作施術者能量儲備的原理,如同輸血那邊將自己的生命力傳遞給別人。不僅使整個晝夜世界都糧食不足的情況更加惡化,而且還伴隨著無照治療師的草菅人命,消耗著施術者的健康,也有造成患者類似排異反應的風險。更甚者,把「輸送給別人生命」逆轉為「偷走別人生命」的方法簡單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她當時沒有說實話。
其實她不是因為無信仰而不去嘗試恢復青春的法術,而是深深厭惡著,哪怕死去,也不想讓一滴魔能素在自己的體內流淌。那令她作嘔。
若不是我的要求,她恐怕死也不會做什麼「恢復青春」的嘗試。換個說法,只要是我的要求,她恐怕能用魔能素泡澡。
“不不。”我扶額擺手,“等一下啊。「永生技術」是利用克隆人和腦晶片的嚴謹科學,那是科學,根本不是什麼法術啊。”
竹青撇撇嘴:“你能告訴我這與用生死之術創造了一個沒有靈魂的年輕身體,然後將靈魂全部塞進去有什麼區別嗎?”
“一個是用魔能,一個是用電力啊!這有決定性不同好嗎!”
她笑了:“是吶,區別確實「很大」。”
額?
我歪頭想了想,隨即笑了。她也跟著笑了,很開心的樣子,挽著我的手臂將頭靠在肩上,令我很難走路。
回到酒店,我鄭重的向父母道了歉。
這只是一個和好的訊號。
絕不是我真的認為自己的錯了。
不過既然是竹青的建議,我會採納,姑且。比起她為我做的來說不算什麼。
和爸媽鬧得這麼僵並不是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緣由。就如同每個家庭一樣,孩子的高考都是無比重要的事情,我們家也如此。
但糟糕的是,我是個學渣。
隨著成績越來越糟和父母越來越憤怒,我開始惡性迴圈,越來越對學業失去興趣,甚至糾結到了要麼學習要麼自殺二選一的地步,於是我的高考分數只夠上三流大專。
矛盾爆發是因為老爹砸錢託人給我擠了一個二流大專的名額。當時擺在我左手上的是我喜歡的計算機專業的三流,右手上的是不喜歡的醫學的二流,左右為難。打破我內心天秤的是爸媽那微不足道的收入。爸爸是地地道道的農民,而媽媽是早早病退的教師,家庭並不富裕。我當時想的是……不願因為自己的無力而令家裡的經濟雪上加霜。
我表達了自己堅定的意見──三流大專計算機專業。
他也表達了自己堅定的意見──一個大嘴巴子。
裂痕從此產生。
我堵著氣去學計算機,併發奮圖強。本來前半年一切順利,我的成績也在中上游,不過後來一落千丈。時至今日我也不明白當時發生了什麼,也許是因為交了幾個愛逃課的朋友,也許是因為失戀,也許是因為打群架時我卻成了唯一被老師抓到的人……也許沒有任何原因,除了我原本就是學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