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譽面無表情,漆黑的眸子從瑟瑟發抖的弦月身上掃過,落到那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全然不知他到來的蘇木身上。
她睡得倒是雷打不動。
“王爺,王妃她是,是因為今兒月色皎潔,詩興大發,是以,是以吟了幾首詩,在興頭上,這才多喝了……幾杯……”
蘇木若知道弦月能在這種緊急情況下還想出如此精湛的解釋,肯定會拍拍她的肩膀,大力表揚。可惜她現在什麼都聽不見。
“詩興大發?”夏侯譽依舊面沉如水,“本王竟不知,本王的王妃還有吟詩作對的本事。”
弦月心臟咯噔一沉。
夏侯譽道:“她都作了哪些詩?你重複幾句給本王聽。”
“王爺!”弦月只覺天旋地轉,額頭一片灼燒滾燙,“王爺恕罪!小婢愚笨,即便照貓畫虎,即便複述,也無能將王妃那些詩句重複一二!”
夏侯譽不露聲色地哼了聲。
弦月緊張到爆炸,哪裡能察覺異常,只跪趴在地上,連聲音都變得生硬沙啞!
“王妃不喜愚笨的人,你若想一直在她身邊伺候,就抽空多讀書。”
“是!”
夏侯譽不再多言,淡淡道:“下去吧。”
弦月趕緊撐著自己起身,施禮退下。
入秋的夜怎麼著也生了涼,縱是蘇木鐵打的身子骨,也頂不住一直在地上趴著。
她肚皮發涼,想來是覺得不舒服,便皺著眉把身子翻了個翻兒。
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兩顫,抬手把散在臉上的碎髮抓開,她似乎說了句夢話?便囁諾著,又沉沉睡去。
夏侯譽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就那樣一直低頭看著地上的小姑娘。
他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都是些什麼情緒,總之雜亂無章。
那時率兵滅了駐守北關煬州的洛家滿門……在那之前,他其實並沒打算動府中女眷。
洛家全是硬骨頭。
女人亦如此。
即便自知實力不濟,就算失敗已成定局,他們仍會拼殺到最後一刻,拼殺到最後一個洛家的人倒下。
洛恬恬。
他看著她。
一如當初她站在城牆,居高臨下看著城下勝利的他。
煬州破。
洛家滅。
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那的時候,他卻從她的眼神裡搜捕不出一絲一毫的恐懼和驚慌。
她甚至都沒有憤怒。
那種超脫俗人的冷靜,讓他平靜了二十四年的心,不可抑制地顫了一顫。
“夏侯譽,洛家雖滅,卻不是終你之手。”她一字一頓,裹挾著冷風颳下,擲地有聲。
他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個字。
她已經把長劍劃過脖子。
鮮血噴灑。
那拼殺時染紅的血衣,好似血紅色蝴蝶。被折斷了翅膀,墜下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