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宇怔怔地望著面前眼中含淚的寶珠,懊悔、害怕和痛苦似一條毒蛇一般從腳底纏繞而上,激得徐善宇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千言萬語堵在喉頭,等到終於可以迸發出來以後,卻只能無力又懦弱地說一個我字來。垂眸的瞬間看到了腰間繫著的一個香包,徐善宇的眼中再度燃起希望。
徐善宇一把扯下腰間的香包,高舉在二人之間用近乎哀求的聲音問道:“那這個你也不在乎了嗎,從前我們的過去種種,都是假的嗎?”
寶珠望著徐善宇手中那自己曾經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香包瞳孔都忍不住的震顫著,心口傳來陣痛。
彌亙國素來有男子二十歲前需前往軍中歷練三年的規定,就是王公貴族也不能倖免。而徐善宇一去也是杳無音信的三年,恰又偏逢那個時候的彌亙國南境內亂不休,寶珠擔憂不已。
在徐善宇前往軍中的前三日,寶珠虔誠自虛空山腳一路叩拜至萬音寺前,只為幫徐善宇祈福平安。
而又一夜寶珠不眠不休將好不容易將從高僧處得來的護身符和自己的一縷青絲封入其中,這才匯聚成了一隻滿是愛意的香包。
寶珠記得啊,怎麼會不記得。當初情竇初開的自己所有人都和她說她將是彌亙王妃,而又與徐善宇兩心相許。
寶珠記得那天湖畔邊兩個淚眼婆娑小情人的依依惜別,也記得徐善宇信誓旦旦以自己的未來賭咒說必娶寶珠為妻時的感懷。
可寶珠也記得,記得自己突然被告知前往驪國成為貢女的恓惶和無助。也記得苦苦哀求徐善宇再見自己一面時的悲愴,和他當時的冷漠無情。
更記得的是,宋家一百多口的無辜慘死,臨行前父親的嘆息母親的眼淚,和無能為力的自己。那種深切的恨意,在寶珠的心中終生難消解。
寶珠閉上眼睛,長長的輸出一口氣,怨恨在空中凝結成一圈柔軟的白霧。
“徐善宇,我曾鍾情於你不假,過去跟你在一起歡度的時光也並不假。”寶珠的聲音啞啞,似有千根銀針紮在心口般痛苦的吐露。
寶珠一把扯下香包,丟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踩著。剛才還潔白的雪混合上腳底的泥,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汙穢。那原本精美的香包,如今在泥地裡顯得比寶珠當初被辜負的真心更為可憐。
徐善宇立馬蹲下身,想要從寶珠的腳下奪回香包,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香包變得髒兮兮的,伸出的手又懸在了半空。
寶珠望著面前極盡放低姿態的徐善宇卻心中毫無波瀾,“原本我可以不恨你了,我甚至可以站在你的角度去想若是那個時候我是你,彌亙國遭逢大難要如何自保,我可以理解你的。”
徐善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望著面前滿臉悲愴的寶珠,聽著她繼續說道:“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在犯錯的時候用我的全家抵命,我的父親兄長,哪一個不是為了彌亙國鞠躬盡瘁?”
徐善宇站起身來,清淚滑落望著面前的哭得梨花帶雨的寶珠靜靜的準備承受著寶珠的怒火。
“他們甚至覺得死在為彌亙國盡力的路上是一種榮耀,可你讓他們死得屈辱,死得不明不白。我宋家三朝重臣,卻要擔上如此罵名。”寶珠指著徐善宇的鼻子怒吼道。
“徐善宇,”寶珠喉頭生疼,胸口也似乎要炸開來,雖止不住的流淚卻還是挺直腰板面對著他,“我告訴你,我和你不得善終!”
徐善宇眼眶含淚,望著面前被淚水模糊的寶珠。當初自己剛剛從父親的手上接下彌亙國,年輕氣盛居然覺得彌亙是能跟驪國為之比肩的存在,故而不管全體大臣的反對對驪國發動戰爭。
更有對曾經喜歡的寶珠成為了他人的女人的慪氣,就這樣一場莫名其妙又毫無勝算的戰爭開始了。
最後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慘敗得一塌糊塗。原本安居樂業的彌亙國一夕之間國力倒退三十年,而自己更是卑鄙的為了自保,將寶珠全家自己父親當初的左膀右臂的左相大人推出去自保。
此後的每一日他都活在惶惶不安中,可大錯已鑄成,一切無法再重來一次。今日原本就是想取得寶珠的原諒,好讓他的心中能少一些愧疚。
可寶珠的怨怒原比他想象的還要眼中,他怎麼會明白那短短几年的情愛怎麼能跟一個家族的性命之恨相比呢。
寶珠望著面前一言不發的徐善宇,再一次質問:“當初我被迫遠嫁驪國,難道里面沒有你的默許嗎,王爺,此刻的你又到我的面前裝什麼深情呢?”
徐善宇的耳根因心虛而紅透,嘴巴嚅囁著重複寶珠的名字,讓寶珠起了渾身的惡寒。
“夠了。”寶珠不願再跟面前這個人有任何的糾葛牽扯,轉身欲走時才發現像個雕像矗立在不遠處的柳如意那微凸的小腹,似乎已有身孕了。
寶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柳如意的肚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那個因為家人慘死而夭折腹中未曾來得及到世界上看一眼的孩子,一股巨大的痛感從心臟蔓延到了四肢,止不住的顫抖。
柳如意察覺到寶珠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望著寶珠,卻看到寶珠眼眸中不明的情愫,有恨有哀切,讓她恓惶不止,下意識的用手遮蓋住了自己的肚子。
寶珠卻轉而破涕而笑,臉上帶著詭異的悽美,“看來要恭喜王爺了,這彌亙國是後繼有人了。”
徐善宇被這突如其來的祝福衝撞得有些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下意識地回覆寶珠:“如意她有孕已有四個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