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突然聽辰星開口問她:“殿下的手,是怎麼回事?”
她愣了愣,看向自己的手,發現左手的袖口上有些血漬,將便袖子往上翻了翻。她咬了咬嘴唇,好像是才覺出疼,發現小臂處不知何時就多了老大一片擦傷,可能是剛才拉袖子的時候擦破了血痂,傷口又開始流血了。
辰星立刻伸出手來,想看看晚幽的傷口,晚幽卻趕緊退了一步,又抖抖左手,冒冒失失地將袖子放下去,遮住那片可怕的傷痕。想了想,解釋道:
“可能是剛剛沒注意,絆到了什麼摔了一跤,這不算什麼的。”隨即又裝作開朗:“姐姐回去同慕遙兄覆命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說著便利落的轉身離開了。
白府中有個建在水中央的亭子,亭子下面有張木桌子,白一坐在石桌旁雕刻著一塊玉。晚琳兒坐在亭外的一棵楓樹下解著棋局。
辰星不大通曉棋藝,但是她總覺得晚琳兒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卻看不出到底是為何。
近得白一身旁時,辰星有些躊躇,她不大確定白一是想要立刻聽她回稟有關晚幽之事,還是不想。猶豫了片刻,感覺也並不能揣摩透她家殿下此時的心思,就沉默著先去給他換了杯熱茶。
新換上來的茶白一一直沒碰過,只專注在手中的雕件上,那是塊頂部帶了紅沁的白玉,白一將它雕成了一對交頸之鶴,那紅沁便自然而然成為了鶴頂一點紅,雖只雕了一半,鶴之靈性卻已呼之欲出。
辰星在一旁等候,直到晚琳兒快解完了棋局,才聽到白一開口問她:“她怎麼樣了?”
辰星輕聲:“晚幽殿下她是明白事理的殿下,聽完奴婢的話,並沒有為難奴婢,很聽話地自己回去了。”
“好。”白一淡淡道,仍凝目在手中的玉件之上,仔細雕刻著右邊那隻鶴的鶴羽,像方才不過隨意一問,其實並不在意辰星都回答了他什麼。
“但晚幽殿下看上去並不好。”辰星斟酌著道。便見白一的動作頓了一頓,但只是極短暫一個瞬間,刻刀已再次工緻地劃過玉面,便又是利落的一筆鶴羽。
辰星低聲:“她以為殿下您不喜歡她太黏著您,因此讓我轉告殿下,她並沒有那麼黏人,只是今日在街上碰巧遇到您,因此順道過來一趟和您打個招呼。”
楓葉樹下,琳兒最後一枚棋子落定,院子便顯得極為寂靜,亭子下一時只能聽見白一手中的刻刀劃過玉面的細碎聲響。
辰星繼續道:“不過奴婢不認為那是真的。”她垂眼道,
“她來時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像是急跑過,或許在追著殿下回府時不小心將手臂摔傷了,半袖都是血跡,她卻沒有發現,直待奴婢告訴她時,她才覺出疼似的,但也只是皺了皺眉,”她停了一停,“可當奴婢說殿下不能見她時,她看上去,卻像是要哭了。”
玉石啪地落在石桌上,碎了。
辰星猛地抬眼,便看到那鋒利刻刀扎進了白一的手心,大約扎得有些深,當刻刀被拔出來扔到一旁時,鮮血幾乎立刻從傷口中湧出,滴到石桌上,碎玉被染得殷紅。
辰星輕呼了一聲,趕緊從懷中取出巾帕遞上去,白一卻並未接過,只是坐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掌心,良久,他隨意撕下一塊衣袖,草草將傷處包裹起來,抬頭向辰星道:
“再取一塊玉石過來。”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晚幽一路踢著小石頭回去。她中午也沒吃什麼東西,但並不覺著餓,路過一個涼茶鋪時,突然感到有點口渴,就買了杯涼茶。
今日涼茶鋪生意好,幾張桌子全坐滿了人,她也沒有什麼講究,捧著茶在街沿上坐了會兒。她蹲坐在那兒一邊喝著茶一邊嘆著氣。她簡直對自己失望透頂。
在辰星告訴她白一因晚琳兒之故而無法見她時,她終於明白了,她真的就是那樣荒唐。她在嫉妒著晚琳兒。她今日之所以會難受,會不開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源於她突然意識到,白一待晚琳兒似乎比待她更好。
但這嫉妒其實很沒有道理,晚琳兒生來不凡,然而白一也有不凡的地方,兩人的能力極為相似。白一待琳兒更好,實乃天經地義。但是如果拿她同晚琳兒比較,那她簡直一無是處。若有一天白一不再想讓她做自己的朋友,她同他便什麼都不是。她其實從來就無法同晚琳兒相比。
意識到這一點時,她心中竟瞬間有些發寒,因此喝完涼茶她又要了杯熱茶,想暖一暖身。喝完茶,她便一路踢著石頭往回走,途中經過百草屋,就進去包紮了一下傷口,但心事重重的她並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便換了身男裝去了玲瓏堂。
進了玲瓏堂之後,她徑直去找了胡蝶,胡蝶見她心事重重,便開了五罈陳年佳釀,揚言要陪晚幽一醉方休!誰成想,胡蝶喝到一半就醉得倒在了地上,只留下晚幽還在把酒一罈一罈地往嘴裡灌,沒一會兒,也就醉得狠了。
晚幽的毛病是,一醉得狠了,她就愛爬高。
上次春江小樓的梨花釀她喝到第三壇,就爬上了樓外一棵百年老樹的樹頂,因方圓一上次春江小樓的梨花釀她喝到第三壇,就爬上了樓外一棵百年老樹的樹頂,因方圓一百丈內就數那棵樹最高。這次胡蝶開的幾瓶烈酒也是喝到第三壇,她爬上了百草屋第十層的正脊,因方圓一百丈內就數這座樓最高。
她暈暈乎乎地翹著腳坐在屋脊上,白日裡的煩心事早已忘得差不離,只覺坐得這麼高,差不多能俯視整個平安城,真是暢快,同時胡蝶挑的酒又這樣好喝,胡蝶真是知己。
她坐在屋頂上喝得酒罈子見了底,一時也沒想到樓下還有兩壇,瞧見不遠處的街道上有幾個幼童提著燈籠玩著追影子,覺得很有趣,就扔了酒罈子自個兒在房頂上蹦蹦跳跳地追逐起自個兒的影子來。
她自幼騎射,有絕佳的平衡力,因此雖瞧著每一步都搖搖晃晃像要摔下去的樣子,但每一步她總能穩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