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七個黑衣人已被江清靖修理得差不多,死了三個重傷了四個,最能打的那個在仆地前拼著最後一口氣,將兵器釘向了躲在他身旁的常子眉。他返身將那把刀震開方向時,並沒有想到它飛過去的那一方大喇喇站著個人。
那裡站著晚幽。江清靖是曉得晚幽機靈的。她幾乎是他所認識的姑娘中最機靈的一個,可今日當此大險,她卻瞧著飛過去的長刀定定立在那兒一動不動。追過去的劍再快也趕不上那把先行一步的長刀,江清靖渾身發冷。
眼見著那刀尖離晚幽不過兩三尺,斜刺裡突然飛出一隻長箭。那長箭雖通體漆黑,但是做箭的材料卻是並不一般的。便在刀尖離晚幽約有兩尺之際,長箭準確無誤地擊打在了刀身之上,發出一聲叮響,可見這長箭是以金屬做成。
整把長刀都狠狠一偏。可即便整支長箭都以玄鐵做成,也該是個擋不住長刀威勢的輕巧之物。但就是這樣一把輕巧之物,卻輕輕巧巧將一柄合該有二三十斤的長刀硬生生撞得斜飛了出去。這刀入了藥鋪的木牆足有三寸,顯出射箭人功力之高深。
那樣大的力道,照理說便是那把長刀被長箭撞擊後能產生反力,亦沒法推著它再沿原路返回,但不知為何,那長箭同長刀一撞之後,竟沿著來路又飛了回去,目的地似乎是對街駐停的一輛豪華馬車。在那折長箭近的剎那,從馬車的車帷後伸出了一隻手來。
白皙修長的一隻手,從銀白色的袖底露出,明明日光中,有一種難言的優雅。那是一隻男子的手。黑色的長箭正正落進男子手中,那隻手漫不經意地撫了撫箭柄,然後收了回去。
炎炎烈日之下,長刀劈面而來之時,晚幽覺得那一刻自己什麼都沒有想。她什麼都沒有想,鎖魂塔中的零星刀影卻突然如鬼影般自她的腦中閃回而過,有個和氣的女聲低低響在她耳畔:“不要怕,殿下,活下去。”
隨著那女聲響起,眼前瞬間模糊成了一片,晚幽一剎那有些恍神。
長刀劈過來時被晚幽半攙著的老婦因背對著打鬥場,並未瞧見這驚心一幕,待刀子扎進藥材鋪子的木牆裡頭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只是看晚幽不動就拍了拍她。虧得鋪子裡抓藥的小夥計見義勇為,立刻跑出去搭了把手將老婦人扶進了鋪中,又調頭要去扶晚幽。
晚幽這時候才迷迷濛濛反應過來,眼前卻依然模糊,她左右呆望了望,發現街上早沒了人影,空蕩蕩僅留了自個兒和十來步遠的黑衣青年。那白衣姑娘站得要遠一些。她一雙眼還模糊著,只能瞧出大約的人形,心裡曉得這兩位該是方才被蒙面人圍攻的一男一女。
她也不明白現下是個什麼情狀,就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晚幽擦眼時江清靖向前走了一步,卻並未再走近,就著那個距離一言不發看著她。
白一撩開車帷原本是想看看晚幽是不是被嚇呆了,江清靖定在晚幽身上的視線和不由自主靠近的那一步正巧落入他眼中。他將車帷挑起來掛在了內裡的墨玉鉤上,重新拾起剛才等候晚幽時隨意翻看的一冊閒書,卻沒有翻覽的意思,只是卷在手中。
他坐在馬車中看著那二人,視線平淡,右手中的書卷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膝蓋。不過江清靖的這副模樣,他又總覺得在哪見過。
晚幽擦眼時就覺著有人在看她,待雙眼視物稍稍清楚些了一抬頭,正正對上江清靖的視線,她先是懵了一會兒,接著一張臉在一瞬間褪盡血色。
江清靖握劍的手緊了緊,叫她的名字道:“阿……阿晚。”
晚幽低聲道:“江公……”改口道:“不,清靖殿下。”她勉強鎮定了容色:“沒想到在此處碰上殿下,上月聽說金江一戰大捷,殿下是陪同老爺來城中述職的吧。”
江清靖道:“能大破金江,你出力……”
晚幽卻沒讓他把話說完,瞧著不遠處橫七豎八躺著的蒙面人,硬生生轉了江清靖的話題:“這城中其實一向太平,卻不知為何今日讓殿下遇上這等狂徒,殿下怕是受驚了……啊,有宮使來了,”她抿了抿嘴唇道:
“殿下還有事忙,我覺得我就不耽誤……”
江清靖的視線幾乎是紮在她身上,硬是打斷了她的話:“那時候為什麼不聲不響就走了?”
晚幽像是沒有料到他會問這個,低著頭默了一默,再抬頭時她唇角含著個笑。臉色白白的,卻含著這麼個裝出來的笑,她低聲卻清楚地道:“沒有不聲不響,我記得該留下的,我都留給殿下了。”這時,江清靖抿住了嘴唇。
江清靖不說話,晚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面上瞧著還算鎮定,其實整個人都是懵的,她不明白為何會在此地遇見清靖殿下。她其實並不希望再見到任何一個和梁山王都相關之人。
可今日,竟一見就見了兩個,一個清靖殿下,她虛虛瞟了眼仍站得有一段距離的白衣女子,還有個殿下夫人。
她的腦袋開始發暈,且疼。她臉色煞白,按住了額角,極想快點脫身,左顧右盼了半刻,看江清靖還是不說話,就低聲又重複了遍方才已說過一次的告辭話:
“殿下還有事忙,我也還有些事忙,這就不耽誤殿下了。”
她挪步移步向一旁的藥材鋪子,但她其實不曉得自己要去藥材鋪子裡頭幹什麼。她的頭還暈著也還疼著。
江清靖道:“你就這麼不想……”對面的馬車裡卻突然傳出男子的聲音:
“往哪兒走,不認路麼?”
江清靖扭頭看向馬車,晚幽這才想起自己到藥鋪子裡是來幹嘛的,繼而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敷衍江清靖。她要帶著慕遙兄去一個她心儀的地方,一個她認為慕遙兄一定會喜歡的地方。她偏頭,對馬車上的男子道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