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城,城主府。
門禁的老劉平日裡活兒其實不多,迎接灑掃的事兒有時候糊弄糊弄也就那樣了。
城主府每天人來人往川流不息,沒有誰會太在意打掃的乾不乾淨,接待的周不周到。
即便在意了,看到老劉這張滄桑的苦瓜臉,也會發自內心的善解他。
但每天日落後,城主府廣場上的這些街燈,老劉都會雷打不動的依次點亮。
老劉生命中的快樂已經不多,點燈的過程,在老劉的心裡,更像是一種簡單的享受。
府中已經空無一人,這島城似乎也有大事在發生,但老劉認為,沒有什麼事能比為走夜路的人點燃一盞明燈重要的了。
廣場中心發生的事兒,老劉有意無意的也看到了幾眼,但也僅僅就是看了看。
那是大人物的世界,和自己看著很近,其實卻離得很遠。
點燃第二盞燈的時候,老劉看到三先生單手握著鐵算盤從高空衝了下來,那算盤燃著紅到發黑的火焰,徑直拍到了和尚的頭頂。
老劉甚至清晰的感覺到算盤正中的那幾排珠子嵌到了和尚光禿禿的腦袋上,和尚的頭卻像鐵打的一樣,沒有動。和尚動得是手,和尚的手掌中似乎多了個金光閃閃的字,和尚的頭被敲的時候,那只有字的手突然向上轟出,一掌印在了俯衝而下的三先生的胸膛上。
老劉搖了搖頭,收回了目光,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轉身走向下一盞燈。
鐵算盤從和尚的頭頂跌落,掉在鋪地的青石板上,一聲脆響。
於書翰還在和尚的手掌上,和尚的手掌陷到了他的胸膛中,他的四肢已經垂落,嘴角有血流下。
“和尚,你贏了。”於書翰擠出一絲苦笑,看著和尚青森森的腦袋頂上,被鐵算盤的珠子砸出來的三排血坑,嘆道。“你贏了,陣眼就在城主府大殿的下面,別把這座院子弄的破爛不堪就是了。”
和尚收回那隻手,於書翰跌了下來。和尚輕輕的接住,緩緩的放在眼前的地面上,看著那雙光華漸漸暗淡的眼睛,點了點頭。
“我名為第三,其實資質實在平庸,靠著打理這座城的名頭,也得到了師尊的抬愛,得到了百姓的尊敬。我自知不是你的敵手,但我別無選擇。”於書翰長舒了一口氣,“和尚,別把這座城糟蹋了,成嗎?”
和尚還是點了點頭,“島城不論落到誰的手裡,我想,他都不會捨得把你的這番心血糟蹋了的。”
“你本就是光頭,現在這樣怕是要留下這幾排疤了?”
“貧僧向來只佔便宜不吃虧,但在你的島城,還是吃了這番虧了。實力易制衡,人心難揣測啊!這頭頂若是留下了疤,也就引以為戒吧!”和尚頓了頓,“想到了你和方施主,卻沒想到你和方施主啊!”
最後這句話矛盾且重複,於書翰卻懂了。
“我明白,和尚,我問過你,你的佛慈的是悲還是惡,我想,我現在有答案了。”
“何解?”
“你悲佛就慈悲,你惡佛就慈惡。”
和尚震驚,“施主此言,儼然我佛門得道高僧。”
“塔院一直不奉神靈,這一點我和師尊看法不同,我始終認為,心中有了信仰,為人便會有底線,即便觸碰了底線,也能有個告贖的地方。”
和尚覺得這些話越來越有自己熟悉的味道,於書翰用鐵算盤使出不傳之秘如來神掌的時候,和尚就有些狐疑,但之前於書翰也曾三番五次的調侃,實在不能將之統一到一人身上。
“施主如何會我佛門秘技如來神掌?”
“也是那一年,雪原,上一任禪子所授。”
“啊?”和尚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追問,“何故?”
“普渡眾生啊!”
“可是······?”
“我說過,我資質太平庸,當不了此大任。師尊和禪子之間,我也無法選擇。師尊的教誨有道理,而你的佛法終究也是教人向善,我也認同。可我不能違逆了師尊,只好辜負禪子了。”
和尚少見的嘆了一口氣,“我佛慈悲!”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禪子的那些話還在我的耳邊。”於書翰費力的伸出雙手,合十於胸前,“而我眼中的這片海山,也已經漸漸有了新意!”
於書翰頓了頓,“和尚,你走吧!打也打了,我生機已斷,你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裡了。叫老劉過來陪我就是了,突然覺得想和他聊聊。”